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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你师父。”曜琰拍了拍它的小脑袋,“我骗了你,和你道歉。”

小秽物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显然不想接受:“我要师父!你走开!”

它认为是小仙君吃掉了自己的师父。

无论曜琰怎么解释,它就是不明白,最后小仙君在尴尬和无措中也升起了怒意:“那我走便是了!”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回到仙宫心情都很恶劣。

他早就说了不要收这么笨的秽物当徒弟!

又过了几天,魔林附近又下起了雷雨,到了晚上风雨交加,曜琰站在窗前盯着远处那棵高耸入云的七杀树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他不是消气了,他只是想去看看那小秽物认错了没有。

他准备了满满一袋子仙灵和一盒子各种口味的灵云,想了想又从库房寻了许多好玩的小东西,迫不急待地踏出了房门。

“曜琰,你要去何处?”凌鄞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母亲。”他愣了一下,同凌鄞行礼,“我有事出去一趟。”

“你私自收了七杀树下那只小秽物为徒,可有此事?”凌鄞语气微冷。

曜琰心脏一沉,道:“确有此事,但我收它为徒事出有因,乃是——”

“不必解释。”凌鄞有些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能收它当徒弟。”

“为何?”曜琰不悦地皱起眉。

“它是混沌核选中的容器,待寻到混沌核就会被一起封印进神门。”凌鄞道,“想必你早就知晓了此事。”

“母亲,它只是个不知事的小秽物,从未做过恶事,不过是误吞了容器,我已找到解决之法,届时我会带它一起到下界渡劫,仍旧收它为徒教化于它,到时带他一起回到上界——”

“够了。”凌鄞眼底带上了寒意,“你年纪尚小,根本不知道此事关系利害。”

“母亲,我知道。”曜琰抬起头来同它对视,“我会救下所有人。”

“住嘴。”凌鄞脸色苍白,“你何时知道的此事?”

“自我从魔林回来那一日。”曜琰道,“你和父亲做的那些准备我都看在眼里,但我能做得更好,天道无情,却总会留一线生机,我可以做到。”

“此事与你毫无干系。”凌鄞厉声道,“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你的寝殿半步。”

“母亲,我早已不是几百岁的稚儿了。”曜琰淡淡道,“你困不住我,我也不会让你们随意处置我的徒弟。”

“我与你父亲真是纵容得你无法无天。”凌鄞罕见地动了怒,“你要为了一个秽物忤逆我们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曜琰拱手行礼,“想必母亲也是刚发现我与它认识,否则也不会如此匆忙赶来。”

被他戳破,凌鄞却无法将真相告知于他,只道:“此事你不必再管。”

“若我非要管呢?”曜琰抬起头来,不肯有丝毫让步。

“那你便试试。”凌鄞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曜琰自出生起便顺风顺水受尽偏爱,他天资又奇高得仙界第一人教导,骨子里便自负至极,即便亲眼看到仙界寂灭的预知象,他也敢想对抗天道一统仙界,在他眼里父亲母亲过于念及旧情,对三界和九州容忍颇高,而他口中所谓的救下所有人并非因为顾念苍生,而是因为他早就将这些人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只是因为他的权势里需要有众生存在。

他喜欢掌控权力无所不能的快乐,也喜欢和小秽物在一起无忧无虑,这两者对他来说并不冲突,何况他自负能做到两全其美。

但很快凌鄞就给他上了一课。

那日七杀树边风雨交加,整个九重天电闪雷鸣,小秽物准备好了最漂亮的七杀花,想去九重天与小仙君师父和好,却被突然出现的一群守卫拦住了去路,拼命逃窜却还是无济于事,被随意地扔到了下界;而曜琰一人一剑单挑了十六位凌鄞仙宫和曜朔仙宫的上仙,遍体鳞伤地站在了曜琰宫的门口,却最终还是没能踏出去半步,小仙君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腰间挂着的仙灵散落了满地。

他重伤昏睡,足足过了三千年。

睁眼,他看见了空玄,对方说他该渡情劫了。

当日,若非凌鄞上神及时出现,醒来的曜琰小仙君险些杀了司命宫的空玄仙君。

凌鄞告诉他,那小秽物早已被流放下界,如今不知道在哪个小世界里渡劫,待到时机成熟,它便能渡劫成仙,自有他们重逢的一日。

“可你们早就准备将它做封印混沌核的容器,即便成了仙,于它而言照样活不了。”曜琰说完,凌鄞沉默良久。

她问:“你为何待这小秽物如此上心?”

“它是我徒弟。”小仙君思来想去,找了个最具说服力的理由,却没有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他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有小秽物在,哪怕只是看着花从七杀树上落下来,他也会觉得很开心。

他想,他要找到它,因为自己答应过要接它回来。

经此一事,他终于学会了低头和藏拙,变得沉稳安静了不少,他也不再喜欢穿红衣,因为总让他想起还不知道在何处的小秽物。

他费了许多时间,才终于在一方小世界中找到了即将渡劫的小秽物,彼时他正随曜朔征战,即便身处战场,他也等不了片刻,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衣,但他依旧看见变大了不少的小秽物抬起头来,用力地朝他伸出了手。

眼看它就要渡劫失败,曜琰宁可穿过雷劫,也要放出元神想带它上来,却险些被天道劈得魂飞魄散,只来得及保住那小秽物的元神,顺手藏进了只雪兽的尸骨,而后用鲛鳞在它元神的手臂上烙下了封印记忆的疤痕,沉入了下界的某处海底。

曜朔厉声斥责了他。

曜琰低头听训,却迫不及待想返程——他已经确定了小秽物所在何处,而恰巧,也许是因为混沌核与容器互相吸引,正是混沌核所在的那方小世界。

但他没有着急下界,而是着手在上界布置了一番,思虑过无数可行的方法又不断推翻重新推演,不想让他顺利渡情劫的迢虚和空玄、他事先取走的小秽物的仙骨、能修养魂魄的仙池、能缓冲混沌的弥华境、放进忘忧河底以防自己不愿恢复记忆的缚魂钉、情怀神州地脉中关押的灵境、和他做了交易的冥阴将军、能确定秽物位置的鲛人鳞片、甚至为了防止被迢虚注意,他通过长宁的神殿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修士降下了关于混沌核修建通天路的神谕……

他期间忍耐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利用了神降的漏洞,入了在极南之地已化成人形的小秽物的梦。

在梦里它还是一团秽物,不过变大了许多,脑子依旧不太聪明,叽叽喳喳地绕着他,大约是嗅见了他身上仙灵的味道,张开大嘴就想吞了他。

然后曜琰提剑一抽,结结实实揍了它一顿,把人在梦中揍得直求饶。

“喊师父。”他一袭白衣站在小秽物面前,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它的头。

小秽物体型变大,脾气也变大了,眼泪汪汪地趴在地上,凶巴巴道:“喊就喊!师父师父师父——”

它实在吵闹,曜琰捏住了它的嘴巴。

他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但还是没忍住,用了件可以观察下界的法宝,正正好好映着极南之地那只爱吃恶鬼的小怪物。

它终于化出了人形,七八岁的孩童模样,穿的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破破烂烂胡乱地缠在一起,身后还背了块腿骨当武器,头发上乱糟糟地绑着从尸体上捡来的金坠子玉簪子,脖子上还挂着铃铛,大约是做小秽物时穿戴不了这么繁复的东西,小小一个孩子,总将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

曜琰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分神看着他在极南之地孤身生活,夜晚便会入他的梦里,让梦中的小秽物化成人形,教他如何穿衣梳头。

七八岁的小孩子是最不老实的,七八岁的小秽物也是,他惊奇地看着华丽的仙宫,被曜琰按在浴桶里洗了个干净,然后穿上了漂亮的红色小袍子,曜琰帮他把元神打结的头发仔细地梳开,仿照仙宫孩童的模样,扎了两个童子髻,绑上了红丝带,两颗夜明珠做的耳坠闪闪发光,红穗子一直垂到了肩膀上。

小孩儿洗干净后玉雪可爱,大约是在雪兽的尸骨中睡了许久,皮肤白皙像个雪团子,雪团子一点儿都不老实,和他熟悉起来后便总是在他身上爬上爬下,搂着他的脖子要出去玩,拽着他的袖子要去吃甜甜的灵云,要去他的库房里寻自己喜欢的小玩具,练剑也不肯专心,偷偷藏在他的桌子底下吃果子被抓住了还要哭……

元神入上界对小秽物来说只是梦境,醒来之后通常都会忘记大半,只有在梦里才有完整的记忆,但曜琰依旧乐此不疲。

“师父,你什么时候来极南之地找我呀?我等了你好久啦。”小秽物坐在他腿上,抱着快比自己脑袋大的仙灵美滋滋地咬了一口,靠在他身上打了个哈欠。

“再等等。”曜琰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见他瘪嘴,补充道,“很快。”

小秽物放下了最爱的仙灵,转身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小手抓着他的衣裳不放。

曜琰胸前的衣裳很快就湿了一小片,他抬起小秽物的脑袋,就见小孩儿哭得双眼通红,他抬手抹掉小元神的眼泪,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元神都会掉眼泪。”

“我想见你。”小秽物哭得很伤心,“我只有在梦里才记得你,醒来后只能记住你教我练剑,我看不清楚你的脸,阿白说我只是做梦,根本就没有师父。”

“阿白是谁?”曜琰继续给他擦眼泪。

“阿白是我的剑。”他吸了吸鼻子,“师父,极南之地只有我自己一个人,鬼潮来的时候还会打雷,又黑又响,我害怕只能抱着阿白,阿白说其他小孩子都有爹娘,我不要爹娘,我要师父就行,你快来找我。”

他哭得很伤心,曜琰抱着小孩儿哄了许久,带着他去七杀树下看花,道:“很快,再等等,我便去找你。”

小秽物被他抱着,接过了他递给自己的花,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张嘴就咬,结果苦得呸呸了两声吐了出来。

“不好吃。”他恹恹地窝在曜琰怀里,“师父,我想永远在梦里不醒过来,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