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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诗书传家,世代不移的关键。

公孙瑾当然没把祖先们留下的东西放在这间可以用来接待外人的书房里,但就是这间书房的东西,都足够萧景曜受益终身。

除了诸子百家的经史典籍之外,还有医书农书匠人集兵书卜筮星图等等,范围之广,几乎涵盖了大齐各行各业。萧景曜甚至还看到基本饮食点评书,也不知是哪位贪嘴的先人留下的。

萧景曜忍不住想起来和自己保持着书信往来的那几位工科大佬,还有对星象情有独钟的唐振源,心头更是一阵火热。

要是他们见到这些书,怕是就跟老鼠掉进米缸了一般,美得晕乎乎,不知今夕是何年。

萧景曜不由开始思考起来,公孙家有理工科大佬的可能性。

书房这么多专业书,公孙家但凡有一个对数理化感兴趣的人才,有这些知识打底,想必现在的成就比其他迷迷糊糊自己摸索的人要高一些。他少走了多少弯路啊!

这么想着,萧景曜便试探地开口问公孙瑾,“大人,学生瞧见这里有许多格物方面的书,倒是想到有几个书信来往的好友,他们一心沉溺在算理机械之中,干着一些在外人眼里,算是匠人的活计。有一位正在尝试改进水力纺车,改了好几年,最近来信中说是已经有了眉目,再改几次,就能让水力纺车以更小的水力,带动纺车高速运转,从而织出更多的布。如此看来,格物算理之学用好了,也能为百姓带来许多便利。”

公孙瑾眉头微扬,轻笑着点头道:“确实如此。这几人倒是与我家里一位后辈志趣相投。那小子也是从小就喜欢这些杂书,没少挨他爹的训。”

萧景曜的眼神更亮了,“大人家也有这样的晚辈吗?”

“当然有,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没少他儿子不务正业。”公孙瑾又是一笑,“不过那孩子主意大,自己跑去江南那边,说是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等他做出了成就再回家让他爹看看。”

古代版为了梦想离家出走哇。萧景曜顿时心生敬意。

公孙瑾又笑着瞥了萧景曜一眼,“怎么?打上我家这些书的主意了?”

萧景曜有些尴尬,“学生只是想起那几位友人,他们若是见了这些书,定然会兴奋不已,甚至废寝忘食,昼夜研读这些书。”

“公孙家也不是敝帚自珍的家族。你说的那几人,若是我没猜错,怕是也同我那个侄儿有些来往。一心钻研算理格物的读书人不多,彼此间都有书信往来。这些书,那小子早就抄了几份,也不知给了多少人。”

萧景曜不禁有些羞愧,“是学生狭隘了。”

“无妨。”公孙瑾不在意地摆摆手,“一般人家的藏书,外借都不易,你有所顾忌也正常。我们公孙家也有不外借的书,这些书在家族看来都是小道,传出去也无碍。”

萧景曜对着公孙瑾拱了拱手,以示自己的敬佩,心里则在想,不知公孙瑾这位离经叛道的侄子,是不是真的同那几位大佬有联系,下回写信可以问一问这事儿。

公孙瑾则让萧景曜先别想这些事,好好看书,每天写一篇杂文一篇策问,到了休沐日都拿过来给他检查。

萧景曜自然连声应下,名师公孙瑾一对一指导,多少权贵子弟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谁拒绝谁傻。

萧景曜几乎每天都泡在公孙家的书房里。他看书快,记忆力强,但这些书的内容并非只要死记硬背就能理解的。贪多嚼不烂,萧景曜大多选择记个两三本,回家休息时,再慢慢在脑海里复盘,逐字逐句理解。

晃眼又是一个月,京城的雪下得更厚了。每天清晨,大户人家门口,都有下人拿着扫把认真扫雪,免得主家出门,踏进雪坑里,湿了鞋袜。

萧景曜还是雷打不动地前去公孙瑾府上看书,他现在穿的是内里有毛的毡靴,外头披了件裘衣,缩在裘衣里的手还捧着个小香炉,里面放了上等的银丝炭,一点烟雾都没有,放几块在香炉里,能燃几炷香的时间,够萧景曜从宅子去公孙府路上取暖了。

不过天气委实太冷,泼水成冰的时节,萧景曜踩在雪地上,也觉得脚底的寒气一阵又一阵。到了公孙府时,萧景曜的双脚几乎冷到没有知觉。虽不至于“至舍,四肢僵劲不能动”,但也冷得直打哆嗦。好生体验了一回古人求学之艰辛。

好在萧景曜身子骨强健,喝了杯热茶便缓了过来,继续听公孙瑾的指点。

这段时间下来,公孙瑾对萧景曜的态度越来越温和。若是说公孙瑾之前只是出于爱才的心里,才对萧景曜多加关照。那么现在,公孙瑾对萧景曜的爱护,除了惜才之心外,也有几分师生情谊。

萧景曜也会做人,还有个情商满点的亲爹。萧元青都不用萧景曜多操心,一听说公孙瑾愿意指点萧景曜,萧元青早就为萧景曜准备好了最合适的礼物。不一定贵重,却足够贴心。

公孙瑾心里很是熨帖。

两人交流多了,除了功课和聊其他学问之外,公孙瑾还会对萧景曜说一说京城内各个高官的性情喜好,以及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

对于萧景曜来说,这一块知识点基本算是空白。还是吃了出身不高的亏,萧景曜能知道六部尚书是哪几位大人就不错了,至于他们的家族和姻亲关系……不好意思,这个内容超纲了,萧景曜想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这些人际关系日后可是能派上大用场的,萧景曜听得格外认真。

公孙瑾见萧景曜专注的眼神,心中又是一笑,只觉得萧景曜聪慧剔透得简直过分,天生就知道哪些东西要紧。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委实难得。多少官员在官场蹉跎半辈子,都领悟不到这点,萧景曜却仿佛天生就懂,不需要人刻意提点,他就能在一堆东西选出对自己有用的。

这是天授,一般人根本学不来。

公孙瑾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萧景曜既然有这份机敏,他先前一时高兴太过,让萧景曜在正宁帝那里挂了名,当时他还有担心,这对萧景曜来说不知时好时坏。如今见萧景曜心思灵透,公孙瑾也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只觉得这对萧景曜来说也算是一份机遇。

而萧景曜现在的表现,让公孙瑾相信,他能抓住这份机遇。

公孙瑾待萧景曜如此宽厚,自然也让公孙夫人上了心。对方心里一琢磨,试探地问公孙瑾,“夫君如此看重萧景曜,想必他的才学确实出众。如此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夫君可是有意和萧家做亲?”

十三岁的少年举人,便是放在京城,也足够引人注目。要不是萧景曜每天往公孙府跑,一看就是和公孙瑾关系匪浅的样子,萧景曜现在住的那间宅子,门槛都要被媒婆给踏平了。

所谓五十少进士。这个时代,五十岁才中进士都算年轻人,萧景曜这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在一众举人中,当真是年轻得太过突出了。要是他这次能顺利考中进士,那更是了不得,大齐还没出过这么年轻的进士呢。

家里有闺女的,怎么看萧景曜都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女婿人选。长得俊,有才华,还年轻。就算本来就打算拿女儿来联姻的人家,都十分心动。他们虽然想拿女儿的亲事为家族收拢更多的优秀人才,但也不想落个不顾女儿死活的名声。把女儿嫁给四五十的进士当填房,进门就当娘,还是把女儿嫁给前途无量的十三岁举人。只要脑子没毛病的,都知道选哪边。

公孙夫人想到婚事上,也不意外。只可惜公孙瑾没有适龄的女儿,不然的话,公孙夫人都想让萧景曜当自己的女婿了。

公孙瑾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不由失笑,“我看景曜还没开窍,会试要紧,婚事各有各的缘法,暂且别去拿这事让他分心。”

在公孙瑾的指点下,萧景曜这段时间的文章又有了质的飞跃。杂文公文基本写得与朝中大臣无异,用词老练,言之有物。策问就不用说,萧景曜本就腹内有乾坤,再加上公孙家的那堆藏书和公孙瑾一对一的指导。看公孙瑾越来越满意的神色就知道萧景曜的策问水平有多高。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公孙瑾没告诉他,就算把他现在的策问拿去翰林院,让那些满腹经纶的清高翰林们看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过公孙瑾没对萧景曜明说,生怕萧景曜骄傲。

到了年关,萧景曜婉拒了公孙瑾让他去公孙府一起过年的邀请,和萧元青萧平安,再加上张伯卿几人,一起简单地吃了顿年夜饭。

过了年,会试的脚步就更近了。各地举人陆陆续续赶到京城,本就繁华的京城更添几分热闹。

萧景曜依然保持着先前的作息,每天看书,复盘,写文章,听从公孙瑾的指点改文章,只觉得日子同刚进京时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会试开考在即,这段时间,萧景曜和张伯卿几人的来往都少了。只知道他们在会馆住得不太安生,后来又一起租了一间一进小屋子,搬出了会馆。

说到这事,柳疏晏就不由苦笑,“雍州来的举人越来越多,性情各异,有温和的也有狂狷的,恨不得追着别人比个高下,表面唉声叹气自己看不下书,实则背地里挑灯夜战,还偷偷观察别人房里多久熄灯的,种种琐事,委实令人头疼。哦,连水清也来了,他没住会馆,在客栈要了间上房。我见过他几次,总觉得他的眼神让人瘆得慌。不过还是会馆里那些性情各异的举人更让我头疼。他们每天都在吵,吵得我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萧景曜顿时目露同情,这种人他上辈子也碰到过。听起来不是什么大毛病,但真的让人如鲠在喉,心里闷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