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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势”与“幸福”,似乎永远是矛盾的,永远只能选其一,她已做出了她的选择。

……

……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李素与武氏的关系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

其实从相识到如今,李素与武氏并无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相反,二人的利益往往连在一起。李素知道武氏心中对他有恨意,这种恨意有一部分来自于李素长期给她的心理阴影,有一部分来自于男女之间爱而不可得,于是由爱生恨。

如今大家各自有了归宿,以往那些恩怨现在看起来那么的可笑。

跟云诡波谲的天下大势与朝堂争斗比起来,李素与武氏之间的这点小恩怨算得什么?如今有了共同的敌人和利益,李素与武氏的联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前后送走了武氏和喝得醉醺醺的老将们,李素仍站在自家大门口,望着远处一轮西沉的残阳呆呆出神。

一双柔荑抚上李素的肩头,许明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夫君在想什么?”

李素没回头,笑了笑,道:“我在想……今晚应该吃什么,要不要亲自下厨做几个好菜,弄一壶冰镇的葡萄酿,独斟独饮。”

“夫君今日为何兴致甚好?”

“未来十年的布局,今日落下了最重要的一子,当然值得庆祝一下。”

许明珠想了想,迟疑道:“因为……武姑娘?”

李素也不瞒她,点头道:“对,因为她。夫人不要小看这个女人,假以时日,她必能一飞冲天,我未来要做的事有很多,有了她的帮助,算是帮我分担了一半,只不过,对这个女人,既要用她,也要防她,有点辛苦,但也值了。”

“一个女人……竟值得夫君如此看重?”

李素叹道:“她……原本应是史书上最耀眼的一颗星,不过她成就的功业,都是被情势逼迫所致,如今有了我,历史或许不一样了。”

许明珠听得满头雾水:“妾身太笨了,夫君说的妾身都听不懂。”

李素哈哈笑道:“听不懂很正常,这世上没人能听懂。走,夫人随我进屋,今日酒兴正浓,夫人也破例陪我喝几盏葡萄酿如何?”

许明珠笑了:“夫君既有雅兴,妾身定当相陪……”

夫妻二人往回走,李素忽然牵起了她的手。

许明珠的手比较粗糙,当年为了救他而横穿西州沙漠,她的手被沙粒磨出了许多伤痕,这些伤痕已永久留在她的手上。

每次牵着她的手,李素心中便浮起无限的感动与愧疚,牵手的力道也更紧了。

“夫人与我共饮后,今夜将蓁儿交给丫鬟如何?”李素凑在她耳边轻声道。

许明珠迷茫地道:“为何?蓁儿向来都是与妾身睡的……”

李素笑得很荡漾,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努努力,再造几个小蓁儿……为夫掐指算过,今夜正是造人的良辰吉日,若用‘空翻蝶’‘背飞凫’和‘吟猿抱树’三式,可孕矣……”

许明珠俏脸刷地涨红了,羞得无地自容。

“夫君你……光天化日的,你竟……”

话没说完,许明珠大羞而奔。

……

东阳道观。

一枝红杏进墙来。

李素搭着梯子,双手撑在道观的围墙上,不进去也不下来。

东阳穿着素色道袍,一脸哭笑不得地在墙内瞪着他。

“好歹也是当朝国公了,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教人看见笑话!你若想进来便小心顺着梯子下来,趴在墙头算怎么回事?”

李素笑道:“我不进来,你如今在守孝,我不能坏了你的名声,咱们就这样说说话挺好的。”

东阳叹道:“数遍大唐的权贵,唯独只有你这么特立独行,反正我从没见过趴墙头的国公。”

“哦,这个你得习惯,以后我会经常趴墙头,什么时候想我了,便在院子里放只纸鸢,我便扛着梯子过来与你说话。”

东阳瞪了他一眼:“你不忙吗?新皇刚登基,必然会推行新政,你是从龙功臣,常跟我说要辅佐陛下开创大唐盛世,重任在肩,你却仍没个正形。”

“当然很忙,不过再忙也不能忘了你,三年闭门守孝,你在里面太孤独了,我心疼你,过来看看,与你说说话,免得你三年后走出门却忘了我长啥样了。”

东阳噗嗤笑了:“你呀,把你烧成灰我都能拼出你的模样来。”

“话是好话,听得出里面满载浓浓的情意,就是听起来怪怪的……”

东阳仰头望着墙头上的他,柔声道:“咱们以前常去的河滩边,你现在还去么?”

李素笑道:“很少去了,没有你在,河滩也变得寡然无味,不过风景依然没变,就连你坐过的那块大石头也好好的在那里,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与东阳公主殿下的屁股亲密接触过的幸运石’,名字太长太绕口,所以简称它为‘屁石’……”

东阳顿时红了脸,呸了一声:“你这人就不会好好取个名字么?任何时候都那么不正经。”

“好,我认真取个名字……‘温柔岁月’怎样?”

“难听!”

李素失落地叹气:“这个名字,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取出去!”

虽然李素趴墙头的姿势不雅,但看得出东阳还是很高兴,眸子里都闪耀着光彩。

“说说长安城里的事给我听吧?你最近有没有闯祸?有没有得罪人?”

李素叹道:“最近太忙,没功夫出去得罪人,清闲下来再说。长安城也没什么新鲜事,我最近在家准备草拟奏疏,上谏新政,若陛下准奏,朝堂又会争议四起,嗯,我已做好战斗准备了……”

东阳皱眉:“你想出的新政很激进吗?”

“我觉得不算激进,推行试种改良稻种,减免农户赋税,鼓励民间商贾兴建作坊,招募农闲时的庄户做工,还有就是开科举,加固黄河堤岸,扩建大唐水师,打造宝船出海,探索和征服新的大陆,引进新的物种,还有一条比较重要……”

李素说着注视东阳的眼睛,缓缓道:“还有一条,废除大唐公主和亲制,从此以后,大唐外交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将士们用刀剑去解决,何须大唐女子以肉身伺虎狼。如若需要,彼国可用他们本国的公主嫁予我大唐的皇子,这样的和亲我们可以接受。”

东阳感动道:“你,还一直记得……”

李素叹道:“很多悲剧,其实一条政令就能避免的。”

“这些新政恐怕很多朝臣不会答应,尤其是废除公主和亲这一条。”

“不急,我有耐心慢慢跟他们耗,我这一生还很漫长,他们却没那么漫长了,十年,二十年,终归有一天,我会在他们的坟头上蹦迪……”

东阳深深注视着他:“你还不到三十岁,可你这一生已经很精彩了,我很期待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如何在波诡云谲的朝堂里立足,如何与那些守旧的朝臣们缠斗,如何左右朝局,如何削弱门阀……”

李素沉默一阵,低声道:“那是下一个十年的事了,或许,真的会很精彩,又或许,我突然有一天对这样的日子厌倦了,带着家小一声不吭便消失。”

东阳笑道:“我跟你一起消失,真的很期待你的下一个十年,李素,好好做出一番功业,不仅为青史留名,更为了天下黎民,父皇在世时常说,大唐有子正,幸甚。你记住这句话,不要辜负了这句话。”

……

太极宫,安仁殿。

李治与李素对坐,李治手里捧着李素新鲜出炉的奏疏,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李素气定神闲地打量着殿内的摆设,对李治的表情视若无睹。

良久,李治合上奏疏,长叹口气。

“子正啊,这份奏疏分量很重啊……”

李素笑道:“陛下觉得不妥?”

李治叹道:“其实每一条都是公允体国之心,而且写得很实际,如果推行的话,大唐甚益,可惜,朝臣们不会答应的,尤其是长孙舅父褚遂良这些老臣……”

拍了拍奏疏,李治摇头:“你这份奏疏若在太极殿上念出来,朝臣们会炸锅的,尤其是废除公主和亲,还有寒门子弟科举入仕等等,朝堂大部分臣子皆是门阀所出,他们怎么容许这样的新政实施?”

李素点头:“在臣的意料之中,所以这份奏疏,臣只给陛下一人看,也并不打算示于朝堂。”

“子正此为何意?”

指了指奏疏,李素道:“它其实是臣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行事大纲,臣从没指望过朝臣们会答应,没关系,慢慢来,先挑容易的实施,比如,臣会在今年只提出推行改良稻种这一条,将大唐所有能耕种稻谷的田地全都换上改良稻种,这件事做完,估摸已在五年后了,那么,五年后臣再提出第二条,第三条,等过几年做完后,臣再提出第四第五条,慢慢来,臣还年轻,余生所为便全是这份奏疏上的事,待到臣老了,致仕归田的那一天,如果能将这份奏疏上所列之事全做完,臣就非常了不起了。”

抬头看着李治,李素沉声道:“当然,这一切还需要陛下的同意,若陛下能一直认同臣的政见,一直站在臣这一边,臣行事会轻松许多,而大唐,必能在陛下治下实现远迈贞观朝的永徽盛世——如果你换年号不那么频繁的话——陛下在史书上的评价,不会逊于你的父皇。”

李治顿时动容,再次打开手中的奏疏,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直视李素的眼睛,缓缓道:“斯为仁政也,何乐而不为耶?子正,朕会支持你的。”

李素笑道:“多谢陛下,若陛下觉得某一天压力太大,支持不下去了,还请及时告诉臣,臣也马上抽身而退,咱们君臣喝喝酒,打打猎挺好的,没必要费心费神搞什么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