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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撼动不了李林甫,两者相差太大,顾青没有分庭抗礼的资本。

但顾青却知道借势。

李林甫并非一手遮天,朝堂上等着要他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当右相多年,做过无数构陷异己的事,李林甫在朝堂上早已树敌无数,而且李林甫这些年干过的坏事并非天衣无缝,有些事情其实做得很粗糙。

现在的问题是,李隆基是否有罢相的心思。如果没有,顾青无论做什么都没用。

顾青的估计是,李隆基可能仍不愿罢相。

罢相容易,但是剪除宰相的党羽并不容易,在杨国忠还没能在朝堂里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以前,李林甫的相权仍是稳稳的。顾青猜测左卫贪腐案最好的结果是拔出左卫内的一群贪官,然后牵连朝堂上某些朝臣,最后再次打压相权。

只是打压,不是罢免。一桩贪腐案不可能让李隆基下定决心清洗朝堂,朝局平稳过渡比十万贯重要多了。不过顾青也很满足,算算时日,李林甫能喘气的日子大约只有几个月了,没有深仇大恨的话,还是让他自然死亡比较好。

下午时分,顾青去了太府寺,求见杨国忠。

太府寺门口,顾青求见的身份仍是杨国忠的远方弟弟,景阳冈打死过老虎的那个。

穿越者有个好玩的地方在于,很多前世的梗用在这一世,别人完全不明白意思,可是能爽到自己,比如朝别人竖中指。

杨国忠见到顾青后比以往热情多了,大概是顾青的八卦报在长安城创造话题和热度的能力,以及顾青表现出来的越来越不一样的光芒,听说连太子都想拉拢他,作为下一任的宰相,杨国忠正是需要党羽的时候,如此光芒四射的少年郎,怎能不折节交好?

“贤弟的八卦报办得好啊!”杨国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见面就夸人,小嘴儿甜到忧伤。

“愚兄当初参与八卦报无非是想凑个热闹,给贵妃娘娘提供一点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资,但愚兄真没想到贤弟的八卦报在长安竟然能传播得如此惊人,听说第二期的八卦报出来后,长安城已皆知左卫左郎将李光弼之名,哈哈,虽说名声不大好听,终归也是出名了。”

顾青谦逊地道:“是,李郎将对愚弟感激莫名,不但狠狠地夸了我,还送了我一份重礼,答谢我帮他出名。”

杨国忠笑了笑,道:“今日贤弟来访是……”

顾青左右环视一圈,确定四周无人后,才低声道:“听说右相李林甫时日无多了……”

杨国忠目光闪动,捋须道:“愚兄也听说了。”

“朝野皆在议论,说杨太府便是下一任的宰相人选,下官先恭喜太府了。”

杨国忠大笑,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之色:“好说好说,你我兄弟何必见外,愚兄若有执宰之日,必不会亏待贤弟。”

顾青笑着道谢,随即笑容渐敛,叹道:“可是李相若不死,杨太府的宰相之位便无法坐上去,下官为杨太府着急啊。”

杨国忠沉默片刻,道:“李相七十多了,听他府里的下人说,如今李相每日只进食少许稀粥,有时候甚至整日都无法进食……”

顾青笑了,这杨国忠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在李林甫府上安插了眼线。

“陛下的心思,李林甫若不死,右相之位便一直是他的,不大可能在他活着的时候罢免他,除非他自己辞相。这一点想必杨太府也清楚吧?”

杨国忠盯着顾青的脸,沉声道:“贤弟想说什么?”

“右相之位,晚坐不如早坐,迟则有变,李林甫可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焉知他会不会在断气前布下一道死棋,比如向陛下推荐某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来当右相……”

杨国忠一颤,接着眼中凶光毕露,怒道:“他敢!他若不识时务,不怕祸及他的妻妾子孙么?”

顾青微笑,心中对杨国忠愈发提高了警惕。

这种小人得志的家伙,绝对不能与他交朋友,这种朋友随时会在背后捅刀子,而且做事没有原则底线,拿政敌的家人子女来报复,这种行为历来为官场所不耻。

顾青笑道:“李林甫的心思,你我无法揣度,尤其是将死之人,往往能豁出一切,下官知道杨太府与李相不合,若站在李相的立场,推荐一位交情深厚的党羽接任右相,还是由陛下任命你这位政敌接任右相,孰优孰劣一目了然。相比之下,谁更能在他死后保护他的家人,杨太府自然也是清楚的,换了你是李相,你会如何选择?”

杨国忠神情顿时怔忪起来。

顾青静静地看着他,其实几句对话里他便大概清楚杨国忠是个什么人了。

杨国忠长于人际交往,但短于谋略,一个从草根成长起来的人,没读过多少书,格局和眼光也很狭隘。一夜之间因堂妹的关系骤然成为朝堂重臣,这样的人能指望他像老狐狸一样算无遗策?想多了。

简单的说,这是一个懂得交朋友但不会把任何人当成真朋友的蠢货。

忽悠这样的蠢货根本不必花太多心思,只要戳中他内心里最在乎的某个点,他便会发疯,疯起来连自己都咬。

杨国忠如今最在乎的便是宰相位置,本事不高却心比天高的人比比皆是,这类人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野心配不配得上自己的能力,他只想坐那个位置。

“贤弟今日过来,恐怕不仅仅是帮愚兄细剖利弊的吧?”杨国忠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不知贤弟可有良言教我?”

顾青笑道:“下官岂敢教未来的宰相?杨太府言重了,下官此来只想先确定一件事,确定杨太府是否真有把李相扳下去的决心,若杨太府自己都犹豫不定,下官说什么都没用,如此便当下官今日没来过。”

杨国忠脸色阴晴不定。

他其实和顾青一样,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只是顾青对世界的不信任是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而杨国忠则出于极度自私的本性。

“贤弟为何帮我?”杨国忠缓缓问道。

顾青笑了:“说句实话,杨太府莫怪罪下官。下官帮你不是为了助你早登相位,而是为了自己。杨太府应该清楚,从卢铉之子的冲突,到八卦报的风波,我已得罪李相两次了,我这样的小人物,李相想捏死就捏死,说实话,李相若不死,我寝食难安呐。”

杨国忠点头,逻辑很完美,合情合理。

沉吟良久,杨国忠颇为保守地道:“若贤弟真有法子助我扳倒李相,我奋力一搏又何妨。”

煽风点火的火候差不多了,顾青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份清单,递给杨国忠。

杨国忠接过,凝目看了一遍,疑惑道:“这是……”

“这是日前左卫府的冬季采办清单,三省已然通过,马上要施行了。”

杨国忠又看了一遍,仍疑惑道:“这清单有何不对?”

“杨太府您仔细看看价格。”

杨国忠扫了一眼,皱眉道:“粗布一百文一匹?呵!”

顾青不必解释太多,杨国忠本身是草根出身,民间的东西是个怎样的物价,他比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权贵纨绔自然是懂得多些。

“这份清单与李相有关?”杨国忠看完了价格后冷笑几声,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顾青道:“下官怕被牵连,不愿在清单上签押,于是户部郎中吉温找到了下官。”

话说得很含蓄,但杨国忠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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