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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点头,坦然道:“是的,本来我只想当个有权力的臣子,安安分分推行新政,待天下再次国富民强之时我便退隐山林,后来我想通了,你们太碍事,太聒噪,要顺利推行新政,首先要把你们对付下去,否则新政难成,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你与天子二位成事不足,但败事却绰绰有余,你们闭嘴了,我才能得个清静。”

李隆基大怒:“顾青,你太狂妄了!朕岂能容你!”

顾青淡淡地笑道:“不容便不容吧,本来马上就要刀兵相向了,陛下,今日便算是臣与陛下最后一次君臣奏对,好话坏话,忠言与大逆不道的话我都说了,陛下听不下去,我便是对牛弹琴,殊为无益……”

忽然站起身,顾青冷下脸,道:“既如此,我们战场上见,生死胜负,各安天命,我若胜了,太上皇仍是太上皇,天子仍是天子,但从此以后,你们必须闭嘴,你们治不好天下,那就让我来。”

李隆基气极,脸色铁青咬着牙道:“当年初见你时,悔不该没有下旨当场斩杀了你!留此祸患,篡我江山!”

“百姓若知陛下当年没斩了我,十年二十年后,会对陛下顶礼膜拜,感谢陛下不杀之恩。”

李隆基暴怒的表情忽然变了,他坐直了身子,脸上迅速恢复了平静,眼睑低垂盯着面前的酒盏,轻轻地道:“顾青,你我果真要兵戎相见么?”

顾青也平静下来,轻声道:“陛下与天子愿下旨撤回藩镇勤王之兵马吗?”

李隆基没再说话,顾青也没说话。

兵马已遣,箭已离弦,大家都回不了头了。

空荡的大殿内,君臣二人相对而坐。

一阵寒风忽然吹拂入室,卷起殿内的纱帘,纱帘随风狂摆,白色的纱帘仿佛招魂的白幡,为即将葬身沙场的生灵们哀泣恸哭。

无声无息间,殿内杀机弥漫,顾青与李隆基四目直视,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戮与征服。

站在殿外候命服侍的宫女丫鬟们莫名被殿内沉抑的气氛影响,宫女们花容失色,身躯摇摇欲坠,良久,一名宫女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此时的殿内,互相对峙的人已不仅仅是君与臣,而是两个阶级间的当面交锋。

统治者说,尔等必须服王化。

草民说,苍天已死,你,下来!

许久之后,寒风已过,纱帘敛姿。

李隆基主动端起酒盏,朝顾青一敬。

“这杯酒,敬朕的敌人。饮胜!”李隆基说完一饮而尽。

顾青也端杯:“这杯酒,当倾江海,敬赠天下人。”

说完顾青将酒泼洒在地上。

李隆基眼中闪过惊愕,良久,仰天放声大笑:“哈哈,好!一言便知英雄本色,顾青,你不愧是朕的敌人,朕纵败于你之手亦荣焉!”

说完李隆基起身便走,边走边大笑不已。

顾青站在殿外廊下,目光平静地看着李隆基走到府门照壁前。

李隆基忽然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道:“顾青,胜负尚未可知,若朕胜了,你的头颅朕亲自砍下来,也不枉你我仇敌一场。”

顾青突然笑了,不但没生气,反而躬身行礼:“多谢陛下赏识,与陛下为敌,臣一生之幸也。”

“不必谢,朕若败了,也希望你给朕一个痛快,勿使折辱凌虐。”

李隆基说完转过照壁,出了府门。

顾青静静地站在殿外,久久不动,神情复杂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顾青忽然露出杀气,大喝道:“韩介何在?”

殿外廊柱下,披甲执剑的韩介闪身而出,抱拳道:“末将在。”

顾青冷冷道:“传令李嗣业,陌刀营今夜子时列阵承天门外,太极宫今夜不准一兵一卒进出,违者斩!”

王府外,登上御辇的李隆基独自坐在御辇里,神情已不似刚才那般豪迈,他目光痴呆地盯着车辇内的珠帘,待到车辇启行,他终于从失神中恢复过来。

然后,李隆基忽然抱臂大哭起来,哭声渐大,最后变成了嚎啕痛哭。

车辇外骑马侍行的高力士吓坏了,急忙道:“陛下,您怎么了?”

车内的李隆基没回答,仍然嚎啕不已。

高力士着急地又问了几次,李隆基这才哽咽道:“朕无事,朕……只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朕……实在是害怕。”

高力士依稀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道:“陛下刚才说过,胜负尚未可知……”

李隆基泣道:“高将军,你年事已高,朕赏赐你丰厚的银钱,明日你便启程归乡,颐养天年吧,朕……不需要你侍候了。”

高力士大惊,随即哭道:“陛下!老奴怎能离你而去,老奴死也不走!陛下,无论生死祸福,老奴愿与陛下一同担待,求陛下莫赶老奴走……”

车辇回到兴庆宫前,李隆基哭得没力气,刚被高力士搀扶下车,便见一名禁军将领脸色苍白匆匆赶来,走到李隆基面前连行礼都顾不得了,颤声道:“陛下,不好了,一炷香时辰前,太极宫外有兵马调动,安西军包围了太极宫,陌刀营已在太极宫承天门前列阵。”

李隆基闻言两腿情不自禁地一软,高力士下意识搀扶,无奈年迈体弱没扶住,两位古稀老人一同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