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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发疯,逐星心中暗道古怪,她按住自己的脖子,往后退了两步。

“我要去将段惊尘抓来,你这两日慢慢同你的前妻叙旧,待解决了段惊尘,就得把她抹除记忆丢回去了。”

对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像是默许了。

逐星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问,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快速消失了。

……

那处生了白梅的荒院中。

白清欢手中的话本已经看完了下卷,兴许是被认出了身份,她也懒得藏了,每日照旧使唤着刀疤,自己则是继续看着医术阵图,作息和在合欢宗时毫无差别,可谓非常自律。

不同的是,先前那个总是在边上念叨的小龙侍不知为何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应临崖。

他总是沉默站在院落外面,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白清欢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这只几千岁的老龙,所以懒得和他对抗,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

应临崖原本以为她会质问自己,当年为何不告而别,又是为何要遣人去说那些伤透人的恶毒话语,这几百年间他又是做什么去了,甚至再不济,也该骂他两句负心汉,废物渣滓之类的才对。

有许多的事,他无法诉诸于口,甚至对着自己的龙丹也不能说,他只能一个人沉默的将它们铭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解释才好。

可是没有。

白清欢始终淡然又疏冷,看他的眼神和看逐星,看其他龙侍,甚至是和看荒院中的石头无异。

甚至在应临崖刚来时,她也不问他为何要来,而是客客气气的招呼一句。

“应家主。”

然后便转过身去,对着那条剑灵细犬露出温和的笑容,摸着它的头哄着什么,狗虽然不会说话无法交谈,但是居然也汪汪应和着,一人一犬说说笑笑,很是亲近的样子。

对他,她却连半点波澜也没有,没有恨,自然不可能还有爱。

应临崖终于明白,原来人在极致的失望之后,是没有任何情绪了。

于是临到口的所有话,在此刻都只能变成二字。

算了。

他这在这段偷来的时光里,只是静默守在她身侧。

有时看她背药方,背错了就抓耳挠腮,次数多了气急败坏就骂那条叫刀疤的狗。

有时看她画阵图,她折了一枝白梅枝当笔,那些玄奥复杂的线条被她勾勒出来,漂亮得不像话。

在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她是个要强且野心勃勃的人,遇到麻烦也会哭,但是会一边哭着一边咬着牙去做到最好,每每有所获的时候,也会高高兴兴过来问他。

“临崖你看,我厉不厉害?”

“你看呀我又学了道新的术法。”

“今天我去东灵城的擂台上打败了一个刀修,他居然哭鼻子了!”

只是那时候他太忙了,他满心想的是如何理清那些仙族龙族的关系,如何在重重陷阱中脱身,如何算计和反算计。

他那时眼中全是那些大事,哪里看得到一个金丹小修士每日不起眼的努力和忙碌呢?

次数多了,她便也不再来找他要一句夸奖了。

如今她终于靠着自己走到了这样的地步,不再仰望他,而是能够平心静气的和他平视了。

她能够坦然而面不改色地自己夸奖自己,不寻求任何人的认可。

他终于清醒意识到现实。

白清欢,已经不需要应临崖了。

他也才终于后知后觉想起,眼前的人已经是合欢宗的白长老,且是近几百年来唯一一个将要飞升的修士,崛起的速度甚至胜过了天骄辈出的青霄剑宗几位峰主,更将羽山那些生在仙山却庸碌无为的废物们甩得极远。

三日。

两人隔着一堵残破的断墙,不远不近的共处了三日,期间没有一句交谈,好在也没有任何人叨扰。

这三日漫长得像是共度了一生,又短暂得像是一场易醒的旧梦。

兴许是逐星和白清欢那日的战斗伤了那株巨大的白梅仙树,它开始簌簌地往下掉花。

应临崖如足下生根在墙外站了许久,在第三日的清晨,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开始俯身将院外的落花一一拾起,捧在手中,待完全握不住的时候,把它们收入那个匣子中。

院中的落花已经铺了满地,像一层厚雪。

他没有走进去。

因为远处有一道暗红色的流光正在靠近。

逐星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回应家祖地的,弥散的那些白雾被她冲散。

为了更快逃离,她甚至半个身体化成了原型,暗红色的鳞片缝隙间涌出了鲜血,看起来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她重重落在地上,还未站稳,便快速冲到了院中,想要抓住白清欢。

应临崖刚想动,但是白清欢动作却更快。

她几乎在眨眼间便拔出了天倾剑,那柄本该只在盛德仙君和他转世之人手中才能举起的传说灵剑,在她手中却用得轻而易举。

锋芒毕露的天倾剑,成功让逐星止步。

然而她眼中的提防和警觉却没有半分消退,她近乎咬牙切齿逼问对面的人:“段惊尘到底去哪里了!”

白清欢眼睛弯了弯,面上却配合地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

她轻轻笑了一下:“别太离谱啊,我一个连道侣的下落都不清楚的人,又哪里知道其他人的下落。”

逐星的气息渐乱,她哑声质问:“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凭什么知道,你一只蛇妖没脚都能从寒渊爬到东灵洲来栽赃我,段仙君生了两条腿还会飞,他去哪儿我能拦吗?”

白清欢回答得气定神闲,甚至挺好心地给逐星出主意:“要不你去掘墓派看看?他喜欢钻洞,指不定是去进修了呢?”

逐星狠厉地瞪了白清欢一眼,转身看向应临崖。

她的嗓音沙哑,语速却越来越快。

“应临崖,我感觉不对劲,段惊尘不在合欢宗,甚至我找遍了整个东灵洲也没有探到他的气息!”她猛地转过头看向白清欢,惊疑不定道:“我觉得这家伙绝对和段惊尘提前勾结密谋了什么,不能再等了!”

白清欢啧了一声:“都说了他钻洞去了,你怎么不信呢。”

逐星根本不搭理她,而是继续对应临崖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要么抹杀了她的神魂,我好直接夺舍了这副身体,要么你让我出手抹除了她的记忆,将她速速丢回合欢宗去!”

她的神魂在司幽国的生灵祭坛中被白清欢,段惊尘和空昙携手斩灭了一半,现在再想要抹杀掉白清欢已经是不可能了。想要杀她,唯有应临崖亲自出手。

若是抹除记忆的话,她倒是勉强能办到,不过若是真这样做,白清欢怕是也要遭受重创。

逐星眼见应临崖依然没有反应,眼底逐渐浮出怒火。

“应临崖!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为感情之事而畏手畏脚!若是她将我们的事情传出去,你该如何自处,如何回去羽山当你的应家家主!”

“你想想你惨被镇压在寒渊之下三千年,神魂破碎的先祖!想想那些将你们应龙一脉逼死的仙族,你的父母叔伯,你的兄弟姐妹,你的无数血亲,可都是被那些人逼死的!你的祖父为你磕了无数个头才保下了你的命,你身上背负的岂止是自己一人的命,还有应家千万人的命!”

这样的话,逐星在应临崖年幼之时,便对他说过无数次。

对拥有漫长寿命的仙族来说,百岁的应临崖还只算个少年,但是那时候他已经被众多仙族长辈教导得很好了。

在他的书房内,挂着一张盛德仙君的画像,那些他尊称为“师父”的前辈们,每一个人都对他这样说。

“临崖,你乃是羽山天赋最佳之人,注定是盛德仙君的继任者。”

“你一定要好生修行,恪守本心,来日如盛德仙君那般守护苍生,斩灭邪魔。”

他果真成长为了一个端方雅正的君子。

直到某一日,在他回到应家的时候,他高兴地说自己正在青霄剑宗的一个剑修手下习剑,想要在将来的某日拔出羽山之中的那把剑,彻底斩灭邪魔的时候——

从小照料他的逐星姑姑像是受到刺激发了疯,忽然对他动了手。

也是那日,应临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多可悲。

后来逐星便时常对他说那些话,像是要把字字句句都刻在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永远忘不掉身负的血海深仇。

逐星怒斥他:“应临崖,你为何还不动手!你到底在等什么!”

等什么?

应临崖不回答,神情依然从容,他侧身看向雾气弥漫的远处,那边是北方。

那边,有一股凌厉至极,强大到不该出现在修真界的飞升境剑气冲霄而起,正快速朝着隐龙渊逼近。

逐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到底是谁把青霄剑宗的老疯子给引来了!”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白清欢。

后者一摊手,满脸无辜:“啊?青霄剑宗的人来了,关我合欢宗白某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