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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响,在封尽终于发现易水瞳孔上戴着的那副金色眼镜、正扳过他的脸凑近打量时,易水终于问出了当初在后院里询问封极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封尽,告诉我,已经经历的痛苦,会让你痛苦第二次吗?”

“嗯?”封尽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东西似的顿了一下,尔后他才漫不经心地回道:“那得看是什么了。你别学极哥说一半藏一半的那套,要问什么就说具体点,然后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我是说,如果你的亲友、你的同袍都在天灾下覆灭,只有你还活着,在那样的灾厄下,你会想些什么?会为此痛苦为此发疯吗?再假设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你却突然在某一夜做了个极为逼真的旧日重现的噩梦,你会因此万念俱灰吗?”

打断易水三连问的是封尽由低至高的笑声。

“哈……”封尽笑着低下头颅,再次垂眸和易水对视着。

“真奇怪,你竟然觉得我会因为别人而痛苦。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形象?圣人么?那你可太高看我了。”

老实说,封尽被帝国内外骂了多少年的杀坯,公众号梦白推文台,连极哥都不止一次说他是“极端的个人主义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他放在那么高的位置。

这简直可笑到可爱的地步了。

“既然你问了,我就回答你吧。假设真有那样的天灾,那么那一刻,我一定只想化身天灾。”

“我会想,凭什么是我在天灾下苟延残喘?就应该由我来充当天灾的位置,让天上地下所有的灾厄来适应我。”

“如果某一天真的旧事重演了,那就是我还不够强。努力想办法变得更强便是。”

这样的答案,果然是封尽的风格。但这依旧解释不通未来封尽的糟糕状态。

“……但你确实痛苦。”如果封尽不是因为灾厄里死了太多人而痛苦,如果封尽不是因为屠杀太多的异兽感到厌倦而痛苦,未来的他到底为什么沉郁至此?

封尽听到这话后面上的笑意淡去了几分,他垂下眼皮定定地看了易水一会儿才道:

“那个天灾里,有你吗?”

易水诧异地抬起了眼:“没有。”

“之后的每一个天灾里,有你吗?”

“……没有。”

灾厄之神掌控灾厄的万年光阴里,并没有他的身影。因为他们的相遇,远在一万年之后。

“是吗?那么,这就是问题所在。”许久许久,封尽才再次低笑着回道。

他确实很少去思考什么,但这不代表他傻。甚至很多时候因为野兽般的直觉,他比极哥还要敏锐一些。所以他很清楚,此刻易水说的应该就是他的未来。

封尽也了解自己。他是不会因为司空见惯的死亡而痛苦的,因为上了战场的人早就有了殒命的觉悟。

他只会因为死亡之后那阵无穷无尽的寂静而沉默。

出生之地毁于天灾——意味着他没了来处。

熟识之人死于途中——意味着他没了归路。

在这种没有来处无有归途、自始至终孤身一人的无数个午夜里,他会发疯也不足为奇。

“封绝,啧……这名字怎么听都不是你的真名。无所谓了。你听好我接下来的话。”

“无论是一次十次,还是千次万次,我从来不会畏惧任何灾厄。”

“我讨厌无能为力的死去,也讨厌留有遗憾的死去。但如果是为了值得的东西而死,那么死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极哥前两天还跟我说你最近太急了,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急什么。但假设你是因为我……那么封绝,没有必要。你什么都没必要改变。”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好——活着。”

“活着,然后在未来,早点与我相遇。”

我确实已经足够幸运了。听到这里,易水不禁再次重复着这个想法。

但有一点封尽猜错了——其实他们早已在游戏外相遇过。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是赢下这场游戏、让他们早日重逢。

弄清楚封尽的想法后,易水删去了先前脑子里涌现的许多有关海之城的冒险之计。

最近他也发现了,玩家存活人数越少各地天灾便越剧烈。显然,之前他想“通过提前淘汰其他所有玩家避免灾厄毁灭世界”的打算已经彻底落空。

但他依旧想要攻下海之城。

只是这次不是为了避免封极封尽重历之前悲剧,而是进一步加快游戏进程。

然后如封尽所言那般,于游戏外与他早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