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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子嗣不得参加科举,是一种潜规则,并没有写到礼或者法之中,但是这种规则,是普遍遵守的,约定俗成的,大臣子嗣参加科举。

同朝为官,必有照拂。

王文是朱祁钰的心腹大臣,罚俸降级,已经是重罚了,再重点,就是罢黜了。

王文跪在地上,三拜五叩谢恩,才擦了额头的汗归班。

“高学士,陈瑛的文章如何?”朱祁钰问起了正事。

大明的科举乡试,虽然考官负责,但是礼部和翰林院都是要看的,高谷也会阅卷,高谷的学问作为大学士那是没的说。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王文能够回朝为官,还是因为高谷的举荐,按例来说,这是提携裙带的关系,可这次高谷提出治罪王文,看出来,王文的儿子王伦参加科举,惹怒了高谷这个老学究。

高谷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考卷俯首说道:“陈循文章甲天下,臣不敢置喙,亦不敢争锋,但是这陈瑛,只能用不学无术,狗屁不通去形容。”

“陈瑛卷,卷无评语。”

什么叫卷无评语?

就是卷子写的太差劲,考官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一字不批,给考生留个面子。

“呈上来,朕看看。”朱祁钰示意兴安拿过来陈瑛的考卷。

朱祁钰对于经史子集并不擅长,他一拿到卷子,就是一阵皱眉。

大明的学子擅长台阁体,朱祁钰阅卷无数,哪个不是方方正正?跟印刷体相差无几。

可是这陈瑛的卷子,实在是一言难尽,字难看,无条理,前言不搭后语。

这要是能中举,朱祁钰才怀疑大明科举制出了大问题…

朱祁钰拿起了举人之中最后一名的卷子看了半天说道:“陈循要闹是吧,成敬,把这陈瑛的卷子刻版张贴,顺天府举人第一百三十五名叫林挺,把林挺的卷子也刻板张贴,让天下读书人看看,到底有没有校阅不公!”

“他要闹,朕比他更能闹腾,他不嫌丢人,朕也不嫌丢人。”

公开处刑。

高谷吓得一个激灵,赶忙俯首说道:“陛下,此举与礼法不合。”

朱祁钰立刻反问道:“陈循如此这般胡闹,他可曾顾忌礼法,他不愿体面,朕为何要体面?”

“朕意已决,高学士勿议。”

高谷是那种老学究的君子,不喜欢撕破脸,但是皇帝可不管什么礼法,他陈循要闹,朱祁钰能给他好脸色?

朱祁钰有些疑惑,陈循也不是糊涂虫,他儿子什么样,心里没点数,这怎么敢如此胡闹?

兴安低声说道:“陛下,陈瑛骗了他爹,平日的课业,都是他找人代笔。”

朱祁钰这才理解了,感情又是个坑爹的好大儿。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兴安甩了甩拂尘高声说道。

贺章只有左臂,站了出来,大声喊道:“陛下,臣有本奏!”

贺章出列,引得一众朝臣侧目,实在是空荡荡的右臂,实在是让人有些唏嘘不已。

“贺总宪忠君体国,这伤筋动骨百日安,贺总宪应当再修养半月,朕方安心。”朱祁钰探着身子说道。

贺章摇头说道:“臣无大碍,食君之俸,忠君之事,为君分忧,臣久卧病榻,自惭形秽,今日上朝,臣有听闻欲言事。”

“兴安,奇功牌一应恩赏是否送去贺章府邸?”朱祁钰又问兴安关于奇功牌大礼包发放问题。

“送去了。”兴安赶忙回答道。

贺章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朱祁钰知道贺章要说什么,昨天贺章去了九重堂已经上过奏疏了,朱祁钰在打太极拳。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朱祁钰就是要频繁岔开话题,让贺章的气势衰一些,按理来说,既然谢恩,就该归班,可是贺章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贺章嘴角抽动了下,多少理解了陛下的心思,他说的陛下不愿意听,陛下既然不愿意听,贺章就不该讲,君圣臣贤,和气一团不好吗?

贺章大声的说道:“陛下!臣有本启奏!今诸道随月所需,汲汲然不能终日矣。”

“赵高、李斯之诈贪权,躬宠之罔也欲贵,皆近取乎骨肉之间,以成其凶逆!”

赵高、李斯矫诏立胡亥,大秦遂亡,是此时大明史观的公论。

朱祁钰就知道贺章要说恢复宰相的事儿,果不其然,贺章非常反对,而且贺章背后站的是于谦。

大明再设宰相位,于谦就是第一候选人,涉及到了他自己,他不好站出来说,就由贺章说。

贺章的声音又大了几分,继续高声说道:“霍光受襁褓之托,任汉室之寄,匡国家,安社稷,然卒不能庇其宗,何也?”

“夫威福者,人君之器也。人臣执之,久而不归擅废立,亡人臣礼,不道!”

霍光废立皇帝不假,霍光死后,霍光宗族被族灭,也不假,霍光的确是权臣中的权臣。

故剑情深汉宣帝的皇后,被霍光老婆害死了,汉宣帝一代雄主,能忍得了这个?

只能说霍光讨的媳妇给霍光跌份了。

贺章的声音在整个奉天殿内回荡:“曹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国,因缘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挟天子以令诸侯。”

“三马同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逼曹魏禅让而无道守天下,天下疲惫凋零四百载!”

曹操在大明的戏文里是奸臣,唱白脸的。

司马懿司马家三兄弟的路人皆知,谋朝篡位,结果夺了天下守不住。

大家对这段历史时期,都以魏晋南北朝称,很少把晋朝看做大一统王朝,实在是跌份儿。

贺章继续说道:“琅琊王氏王导引鼓盖立东晋,权倾朝野!”

“王导助王敦起兵谋反,王敦攻入建康,晋元帝脱戎衣,著朝服,宫门铁铸,政令不出掖庭,忧愤去世!”

晋元帝司马睿,在位六年,政令不出皇宫,整个东晋皇帝,都是虚君,各种权臣辈出,刘裕直接干掉了整个司马氏。

贺章往前踏了半步继续说道:“高欢捶皇帝三拳,高声曰狗脚朕!”

“宇文护杀三帝,护之凶逆,一试再试,固不问为何氏子也!”

“胡元不过百载,权相擅权八十载!”

“臣请陛下三思,昔日我朝太祖高皇帝废宰相,朝野动荡,天下不宁,实乃以史为鉴!”

自忽必烈称帝算起,不到一百年,换了十四个皇帝,皇帝换的频繁,神器必然假手于人,权相擅权在蒙元一朝,是个解决不了的大难题。

贺章就差指着皇帝的鼻子怒斥皇帝欲再设宰相位,是开历史的倒车了!

“朕信于少保。”朱祁钰眉头紧蹙的说道。

贺章丝毫没有退缩的大声说道:“于少保不常有!六百年仅此一人!”

“杨士奇擅权、王振擅权、王骥擅权,臣请陛下三思而行!”

“臣等请陛下三思而行!”朝堂过半的朝臣跪倒了地上,附和的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