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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婉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你这个人办案,怎么一点都不贴近当事人呢?你但凡打听打听刘桂珍那只鸡是为什么养的,你也不至于花钱上门讨骂啊。”

傅峥冷冷地看着宁婉。

宁婉也不卖关子:“那鸡啊,不是刘桂珍自己养的,是她替她的雇主养的,雇主出国度假了,才把鸡交给刘桂珍照顾。她跟着这个雇主干了十来年了,她是外地来容市的,容市本地人有些排外,当初她一口外地口音,家里男人遭遇了车祸,小孩又生着病,还没什么文化,没人愿意给她一份工作,就她那个雇主,觉得她可怜,让她给自己打扫卫生,给的工钱比当时市场价还高一倍,最后她一家人转危为安,在容市安顿下来,都是靠这份工作,所以她特别感激,把这个雇主当恩人,这雇主关照她做的事,她说什么也会做好。”

“你可能觉得刘桂珍又没文化又看起来也挺穷,钱一定会让她动心,一千不够那就两千。你这种家境好的人可能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穷困小老百姓,也是很有骨气的好吗?”

“就算买不了那只鸡,我也能借助执法部门强制扑杀,虽然执行难,但也并不是一定不行,毕竟在小区养鸡就是违法的。”

可惜傅峥这一番话,一点没引来宁婉的赞同,她咯咯咯笑起来:“傅峥,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呀,你都不问问刘桂珍这个雇主养这只鸡干什么?”

傅峥面无表情道:“这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的事,刘桂珍的雇主是个艺术家,开了个画画工作室。”宁婉眨了眨眼,看向傅峥,“如果你再好奇一点,去查查这位艺术家的名字,就会发现对方还挺有名的,特长就是画鸡,最近在工作室里开设的课程就是如何画鸡,所以需要一只活鸡模特,这门课程分为1和2,去年的1里刚教完怎么画鸡颈和上复羽、背部还有鸡翅和尾羽,今年的课程2里要继续教怎么画腹部、鸡大腿和鸡爪呢,他信奉为了让学生更好地画出鸡的神韵,必须有活体参照物。”

“所以这只鸡他养来既不是吃的,也不是作为宠物的,而是作为教学用途的。”宁婉笑笑,“就像是人体写生模特一样,课程1画的是这只鸡,课程2里自然不能改了模特,还得保证是同一只鸡,所以刘桂珍是怎么都不愿意把鸡处理掉的,她不能辜负自己雇主的一片信赖,而你……”

宁婉看了傅峥一眼:“也没办法求助环境卫生主管部门,因为虽然《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里规定了市区不准养鸡,可有一个例外,因教学、科研以及其他特殊需求而饲养的除外,很不幸,和你杠上的这只鸡,是只高贵的模特鸡,这艺术家雇主还挺遵纪守法,交给刘桂珍之前还特地去办理过备案,人家刘桂珍还正儿八经是合法养鸡。”

“……”

傅峥做梦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只有故事的鸡。

可既然是合法养着的教学鸡,刘桂珍又态度坚决不为钱所动,这解决鸡叫扰民的问题显然进入了死局。

傅峥黑着脸抿着唇没说话,宁婉却是一脸春风得意,她瞥了傅峥一眼:“走投无路了吧?你可以选择求我。”

傅峥冷着声线:“骗我求你就算了,这种情况,你也不可能有办法。”

“我要有办法呢?”

“你要有办法,别说叫你一声宁老师,叫你爸爸都行。”傅峥看了宁婉一眼,有些不自在道,“你要没办法,明天史小芳你招架。”

“行。”

只是嘴上这么答应着,宁婉的态度看起来却一点也没上心,傅峥看着她应完声就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机,不停发着什么信息,像是和谁在聊天。看她全神贯注等待回复的模样,八成是在和她那个男朋友继续土味情话的浓情蜜意。

这种敷衍的工作态度,能办的成事才怪了。

傅峥今天第三次后悔起来社区的决定来,他觉得自己不是来历练,是来历劫的。

好在这时,宁婉终于结束了她的聊天大业,她笑了笑:“那有个事先确认下,这是你的案子,我只是帮你擦屁股,所以办案经费……”宁婉咳了咳,暗示地看向傅峥。

傅峥抿了抿唇:“办案经费我报销。”他倒要看看宁婉能有什么办法。

“那走吧,跟我来。”她起身朝傅峥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傅峥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跟上了宁婉,可惜即便这个时候,她好像还没有任何紧迫感,竟然没有直奔刘桂珍家,反而是跑到了社区外的水果店。

“这个草莓不错,给我弄两斤。”

她又试吃了一个车厘子:“这个甜还新鲜,也给我两斤。”

……

傅峥就这么看着她东挑西选了一堆时令水果,然后宁婉招了招手:“傅峥,来付钱哎。”

“……”

自己确实是说了办案经费可以报销,但宁婉假借办案名义薅自己羊毛就说不过去了。

傅峥忍着头痛,面无表情地付了钱:“你办案需要水果?”

“需要啊。”宁婉理所当然地看了傅峥一眼,“不然你待会上刘桂珍家门空手去?人家凭什么给我们开门愿意和我们沟通?就凭你没多久前才用钱侮辱了人家吗?”

宁婉说完,看了傅峥一眼,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以为我假公济私侵吞你的办案经费买水果给自己吃啊?”她眯着眼睛笑了笑,“我宁婉,才不屑于做那种靠坑蒙拐骗吃水果的事好吧。要吃也吃你自愿感恩戴德向我这个老师上供的水果啊。”

傅峥抿了抿唇,没说话,只觉得宁婉在说大话。他仍不觉得宁婉靠几盒水果就能改变什么。

只是等他跟着宁婉上了刘桂珍家,才发现宁婉说的没错,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刘桂珍并不待见社区律师上门,但见着这么多水果,也实在没好意思把人赶出去,好歹板着脸让人进了屋里。

确实如刘桂珍自己所言,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也根本没有因为养鸡就产生什么异味。

只是傅峥刚这么想,宁婉那边就已经付诸实践了,她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地夸赞了刘桂珍家里的干净清爽,又看着刘桂珍家里挂着的相片聊起了家常,从菜市场的整顿到地铁公交的线路,聊了有快半小时,宁婉却还是没切入正题,还在和刘桂珍聊她孙子的教育问题。

“刘阿姨你们家小毛正好高三呢,这可是冲刺的关键时刻,特别要注意睡眠,对了,我听说你们这栋楼里也有几个高三的孩子,他们家长投诉楼下每晚八点跳广场舞的音乐声音太大打扰到孩子学习了呢,你家楼层住的高,不知道是不是没这个影响。”

这女律师虽然看着年轻,但又是给自己提水果道歉,没一上来就居高临下地和自己讲劳什子法律条款要自己处理掉鸡,还能耐心又平易近人地和自己扯家常,刘桂珍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也愿意开口了,对方一说起这个广场舞,她立刻就也感同身受起来。

“虽然我们在12楼,可这声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往楼上冲,她们广场舞那音乐又特别响,我家小毛也没法安生念书,害的孩子八点多开始就常常被那音乐搞得分心,不得不把作业拖到半夜安静了写,早上也很早要起来学习,一直没睡好。”

讲到这里,刘桂珍叹了口气,开始抱怨起物业来:“都投诉几次了,也不处理处理,又不是不让她们跳舞,这音乐开轻点你说能死吗?平时收物业费的时候可积极了,要他们帮我们居民做点事,就推三阻四踢皮球……”

宁婉喝了口水,正准备继续,结果一抬头,发现对面傅峥正板着张脸瞪着自己,这位少爷显然耐心就快告罄,如今支撑着他继续坐在这里的原因,大概就是看自己如何翻车。

只可惜……

宁婉不仅不会翻车,如今已是胸有成竹,她看着刘桂珍笑了笑:“刘阿姨你放心,这件事很多居民向我们社区律师办公室投诉,说广场舞音乐噪音扰民,我这两天就会把这件事给处理掉,这八九点的广场舞音乐虽然算不上是非正常时间的噪音,但大家平时在家里,谁还不想清净点你说是吧?”

刘桂珍一听说宁婉要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当即眼睛都亮了:“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宁律师。”她也不傻,自然知道宁婉这次来访的目的,语气有些尴尬,“但是你要我把鸡给杀掉处理掉,我是真的没办法,而且这鸡其实是养着用来……”

“我知道,刘阿姨,你是个讲信用的人,这鸡你是替郭老师养的,因为是用来教学的,所以也不属于扑杀的范围,这我都清楚。”

刘桂珍本来总觉得社区律师就是史小芳请来的帮凶,但宁婉这一番话,她倒是有些动容,没想到眼前的律师还特意去调查了,没直接先入为主地觉得自己就是自私自利为了口吃的养着鸡扰民的。

宁婉见时机成熟,声音和缓道:“你的苦衷我清楚,但是设身处地想想,史阿姨的苦处也还请你理解,小毛起得早,鸡叫对他没影响,但也因为广场舞噪音的影响都睡不好复习不好,史阿姨一家,尤其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外孙女,却是因为凌晨的鸡叫休息不好,咱们换位思考,您这事也确实不占理,而法律上来说,就算是教学用的鸡不会扑杀,可确实也造成了鸡叫扰民的结果,长久以往睡不好对方真的病了,您这就是侵权,没跑的,要负法律责任。”

“可我……”刘桂珍脸上有些羞愧,接着就是不知所措,“可宁律师,我这答应人家的事,这可怎么办啊,郭老师这次旅游两个月,我还得帮他继续看两个月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