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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嬴小政还是没能吃成醉鸡。他暗暗发誓,等他长大了,一定让膳夫每天给他做醉鸡。

不过舅父会不会唠叨,说天天喝酒对身体不好?嬴小政沉思,把舅父派去代替他巡游天下好了。舅母也一起去。舅父舅母都不在家,就没人管他每日喝酒。

嬴小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想法就像是一个幼稚的熊孩子。

朱襄回到家后,家里立刻热闹起来。

当蔺贽终于从王宫逃回来后,家里就更闹腾了。

嬴小政天天跟着蔺贽胡闹,风寒虽然很快就好了,但耽误了一点点学业。

范雎忍了许久,没忍下去,以自己与蔺相如有旧,算是蔺贽长辈为由,把蔺贽训斥了一遍。

蔺贽暗地里吐槽,应侯和他家老父亲怎么可能有旧,有仇才差不多。

朱襄等人过了几日安稳日子。秦王似乎有很多事要忙,暂时没有对朱襄提交的文书下达指导意见。

待给蔺贽的官职任命文书下来时,朱襄才被单独召进宫中。

秦王坐在一个宽大舒适的椅子上,手中握着一卷纸写成的文书。

朱襄回了一趟赵国,宫里就大变样,他都认不出来了。

秦人做事的效率确实太高了。

“朱襄,你观察了寡人的国家,看到了什么?”秦王放下文书,像宽和的长辈一样,开口询问道。

朱襄在秦王面前一直是实话实说的人设,他先夸赞了秦国对耕种的重视。

秦国在夺取周王室的地盘前,农耕很不发达。在商鞅变法时,秦人才逐渐重视农耕。现在,秦国对农耕的重视,到了与其他六国格格不入的地步。

六国炼制的铁首先满足兵器铸造,秦国却会分出份额推广铁制农具;六国只重视马匹驯养,秦国专门派官吏管理和推广耕牛;秦国还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修建水利工程,为此可以减缓东伐的进度……

比如现在秦王得到了朱襄,就愿意停下征伐的脚步,让朱襄先把秦国的田地理一遍后,才继续图谋统一。

“秦国在兵力上与六国差距不大,无论是赵国的骑兵,还是魏国的甲士,只从战力上来说,都能和秦国分庭相抗。但统一天下的一定是秦国,因为秦国的国力比六国加起来都强。”朱襄道,“他们输了一场战争,就很多年缓不过劲。秦国只需要一两年,就能再次征伐。打仗拼的就是经济。”

秦王微笑道:“你肯定也有不满意的地方。”

朱襄道:“是的。刑罚太重,法令过细,会约束秦国国力的进一步发展。即使乱世需要用重典,如果在地上撒炉灰的惩罚和杀人一样重,这样的重典就失去了意义了。”

朱襄不是比喻,而是秦律的确如此,在地上撒炉灰都会被施以严酷的肉刑。

秦王继续笑着道:“那你认为,什么时候寡人应该减少一些肉刑?”

朱襄想了想,叹气道:“交给下一任秦王,或者统一后的秦王。具体……我写成文书给君上?”

秦王大笑:“朱襄啊朱襄,你终于肯为寡人做农田之外的事了吗?”

朱襄严肃道:“我一直都愿意。”

秦王摆摆手,笑道:“那你看好时机,该当国相的时候,还是该去当国相。”

朱襄讪讪道:“君上,不是我不想当国相,是真的做不好……”

秦王道:“那等你做得好的时候再做。听蒙武说,你在想办法让廉卿和你的友人李牧入秦?”

朱襄深呼吸。秦王终于问这件事了。

他将话透露给蒙武,就等着秦王来问他。秦王晾了他好几日才召见他,他都快沉不住气了。

“我有办法。”朱襄道,“廉公和李牧入秦后不一定会为君上所用,但赵国没有了廉颇和李牧,就和亡国无异。能抵挡秦军的,只有廉公和李牧。特别是李牧,他的用兵能力恐怕是第二个白公。”

秦王坐直身体,背离开了椅背:“李牧还未有战绩,你对他评价就这么高?”

朱襄道:“李牧有战绩,只是他的战绩在于抗击匈奴上。虽然我只会论兵不会用兵,但我能看出将领用兵的好坏。普通的将领只要自己作战勇猛即可,良将只需要学会练兵即可,名将就需要天赋了。李牧有成为名将的天赋。”

秦王似笑非笑:“你还是向我推举别人。照你这么说,李牧就是赵国另一个马服君?”

朱襄摇头:“不,李牧是赵国的武安君。”

秦王面色微动,继续似笑非笑:“你敢把这话告诉白卿?”

朱襄道:“敢。”

秦王叹息:“照你这么说,寡人要找白卿的接替者,秦国之类找不到,还得去赵国找李牧了?”

朱襄犹豫了一下,道:“这倒不是……”

秦王的身体往前倾:“你在秦国也发现了新的‘武安君’?难道是蒙武?”

朱襄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王翦。”

秦王微怔:“那是谁?”

朱襄道:“蒙武提过的一位年少的友人。他带王翦来我家吃过饭。王翦给我的感觉和李牧差不多,白公也很喜欢他,说他将来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将领。”

秦王叹气:“年少?唉。还有其他人吗?”

朱襄道:“蒙武的儿子蒙恬也不错。”

秦王叹气的声音更响亮了。他扶额道:“蒙恬是吗?我让他给政儿当侍从好了。那王翦就给子楚当侍从。还有吗?”

朱襄摇头:“其他的就没有了。”

秦王道:“看来寡人确实要想办法让李牧入秦。”

朱襄道:“君上,李牧入秦后,恐怕不一定会愿意带兵……不过君上若让他继续防备匈奴,他肯定愿意。”

“那就去打匈奴。”秦王道,“寡人让他筑长城。”

朱襄使劲点头:“这个他很擅长。”

秦王见朱襄讨好的模样,失笑:“但你要如何让他入秦呢?”

朱襄道:“我想利用春花。春花是政儿之母,虽她抛弃了政儿,但这只是我一面之词。她可能是遇到了危险,才无奈将政儿丢到我门口。她与政儿血缘割舍不断,虽然我是政儿舅父,但她若回秦,政儿肯定会偏向自己的亲生母亲。”

秦王表情变得古怪极了,嘴角不断抽搐:“你继续说。”继续胡扯。

朱襄道:“我是赵王的心病,而我一介平民在秦国的地位,都出自外戚……”

“停停停,”秦王摆手,“你的地位出自外戚?!你是秦国的长平君,你的封君可不是因为你是外戚!”

朱襄笑道:“的确如此,但在其他六国,他们虽听闻过我的名声,却没有亲眼见到我做过的事。让他们承认一个农人的儿子变成了大贤,被秦国重用,他们更愿意相信我是因为政儿才得到君上的青睐。”

秦王再次嘴角抽搐。他扶额:“继续。”继续胡扯。

朱襄道:“赵王要动摇我的地位,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与我有仇的春花入秦。我想李牧是最适合担任护送一职的人。”

秦王道:“你要将李牧扣留在秦国?”

朱襄冷笑:“赵王若让李牧护送春花入秦,那就是明摆着抛弃李牧了。为了让赵王抛弃李牧,就要用到廉公。君上,赵国在长平之约中赠送给秦国的城池,秦国现在暂时还不好管理,可否用它们来换廉公?赵王先逼走了我,又逼走了廉公,他还能留着李牧?”

秦王慷慨道:“可以。不过用五座城池就能换得廉公?”

朱襄点头:“能。廉公此次出征燕国不仅让燕人恨他入骨,让其他五国都不敢对他伸出援手,他也得罪了赵国当政的贵族。为何赵王新提拔的人都会做出冬季播种的蠢事?他们为的就是让农人的田地绝收,才好以最低的价格买到良田!”

秦王前倾的身体再次挺直:“这样……居然是这样?赵王愚蠢的行径之后,还有这样的原因?”

秦王说了几声“居然是这样”,然后失笑:“廉卿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肯定恨廉卿入骨。但赵王现在已经不太蠢了,他给廉卿封君,就是做出了保护廉卿的姿态。他也知道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廉卿。”

朱襄道:“赵国绝收的事是赵王的错,怎么能让廉公承担?只要让人在六国传播真相,让所有人都知道廉公是为了赵王的愚蠢而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残忍的是赵王,而不是廉公,燕国的仇人也是赵王,赵王自然会不敢保廉公了。”

秦王沉默了许久,他上下打量朱襄,心里略有些不舒服。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朱襄十分直白地说出这是赵王的错,而非廉颇的错,还是让他有些膈应。

在这个世界上,王的错自然都该由臣下来承担。朱襄如此轻视赵王,是只轻视赵王,还是对所有王都一视同仁?

秦王不喜欢庄子,就是不喜欢庄子轻佻的态度。身为王,他理应比任何人都高高在上。但朱襄这样态度,似乎王也只是普通人。

不过秦王能对范雎拜了又拜,请求范雎帮助他。只要朱襄的计谋对他有利,他心里膈应一下后就放到一边,继续道:“你是想逼赵王与廉颇决裂?”

朱襄再次点头:“是。只要六国皆传言燕国之事是赵王指使,那么赵王身边痛恨廉公的人肯定会对赵王说,如果赵王再包庇廉公,就是向全天下承认是他指使廉公。这时秦国以城池换廉公,他不仅能用廉公换取好处,还能将廉公身上的污名转移给秦国。”

秦王嘀咕:“这污名对秦国来说倒是无所谓。你确定这样就能让廉卿入秦?”

朱襄拱手:“我愿意亲自去游说。”

“想也别想,你好好待在咸阳。”秦王道,“你去了赵国还能回来?”

朱襄指着自己一头白发:“我可以扮作老人,他们认不出我。”

秦王摆手:“我会和先生商量。朱襄,你这计谋得逞,廉卿和你的友人可能都会厌恶你。”

朱襄道:“我愿意承担他们的厌恶。”

秦王笑道:“所以你不要告诉他们,这是你的计谋。廉卿不愿意领兵,可以教其他人领兵。李牧不愿意去打赵国,可以去打匈奴。他们都会成为秦国的助力。”

朱襄犹豫:“但隐瞒……”

秦王站起来,朱襄也立刻站起来。

“有时候撒一些小小的谎,对所有人都更好。”他走到朱襄身边,拍了拍朱襄的肩膀,“你想好春花入秦后,你会有多大麻烦吗?”

朱襄平静道:“我不会有麻烦,夏同会处理好所有事。他连他内院的人都管不住,君上就可以放弃他了。”

秦王再次大笑:“的确如此。不过你让春花入秦,只为了李牧吗?”

朱襄道:“还为了政儿。听太子说,许多人游说他,让他给政儿找个养母。政儿不需要养母。”

政儿不是夏同,还只是一个孩子。只要有了养母,政儿就要和他分别,去养母身边,受养母的钳制。但政儿一直没有母亲,也不符合礼法,所以最好是政儿的亲生母亲回来。

就算春花再愚蠢,只要夏同不给她愚蠢的机会,就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