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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和方说,窦原来找他的时候,身后还跟着窦庄。

窦原出入都要跟着人的话,那便说明他和窦家暧昧的和平已经打破,那为何窦家还会让窦原上京,而且窦何唯也跟着一起过来?

“不只是窦何唯。”

公冶启似乎是猜到莫惊春在想什么,淡淡地说道:“窦何童也来了。”

帝王的脚尖踩了踩地板,平静地笑了。

“窦原说,那批藏书,在京城。”

莫惊春蹙眉,“怎么可能?”

“是啊,窦家也觉得不可能,但由不得他们不信。”公冶启慢条斯理地说道,“窦家不敢动窦原,只要藏书还没拿到一日,他们就只能捏着鼻子让窦原活着。”

他们为此逼死了窦原母亲,却问不出下落。

那女人为了窦原,到死都没说。

一旦她说了,窦何明的血脉……窦何童不会让他活着。

如果窦家藏书真的在京城,那怪不得窦家人赴京赶考时,会来乌泱泱那一大片人,实际上为的不是科举,而是为了藏书。

窦何童和窦何唯也是为此而来。

那剩下的理由,就是席和方。

为何偏偏窦何唯要在这时候杀席和方?

在窦家,在路上,都比来京城动手安全。

——“族兄对我很好。”

——“去的通天楼,是族兄邀我过去的。不过那里也有别的一些族人,我不喜欢……”

——“族内在说,他母亲是无意落井死的。”

——“大概八年前。”

窦原对席和方很好,是到京城才展露的杀机,席和方清楚地记得窦原母亲出事的时间……

抽丝剥茧到了这个地步,也很难猜不出来。再是不可能,可蛛丝马迹都摆在眼前,也由不得莫惊春往那个方向去想。

席和方本来跟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可能够让窦何唯动手的原因,怕是只有一个。

莫惊春叹息一声,“席和方在年少时,无意看到了窦原母亲的死亡,对吗?”

他看到了。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看到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据席和方说,窦原是在数年前开始回护他,从那以后,他在族内的日子没那么难熬了。

窦原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对席和方好?

除非有求。或是有愧。

亦或是,二者皆有之。

公冶启没想到莫惊春凭借着这么少的线索,居然能推断出前因后果,眼底不由得流露出赞叹,颔首说道,“没错,窦原供述,当年是窦何唯亲手扼杀了他母亲,又将他母亲推入水井佯装落水。当时整个经过,都被席和方看到了。”

他声音淡淡,更像是漠然。

“席和方连夜发了高烧,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窦何唯确定他不记得,这才饶过他一命。若是事情如此下去,窦原也将被瞒一辈子,被慢慢哄着将话说出来。”

然,世上偏偏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头七过去后,窦原哭得几乎脱相,整个人在灵前站不住,险些晕了过去。大病初愈的席和方忙将他送回屋里,见他睡不安稳,便在边上守了他一夜。

岂料席和方这个没好全的比窦原更是遭了梦魇,窦原活生生被他惊醒,只看到朦胧夜色里,有人趴在他的床边哭叫着,“父亲,父亲,不要——”

窦原坐了起来,奇怪地看着这个比他小了些的族弟。

“不!!”

尖锐到几乎划破夜空,窦原惊得下意识要扑过去捂住席和方的嘴,却在听到下一句时如坠冰窖。

“父亲,不要杀婶娘,不要杀婶娘……”

窦原只觉得连手指都发冷,死寂眼底充斥着血丝,死死地看着席和方。

许是因为身体还没好全,许是因为傍晚见了窦原,还看到了他凄惨的样子,原本因为高烧忘记了全部事情的席和方在梦魇里将看到的事情重演了一遍。

而窦原,也活生生听了一遍他母亲如何惨死的过程。

窦原几乎要疯了。

在灵堂前亲切慰问他的叔伯亲手扼杀了他母亲,扶风窦氏的宗子掩盖了所有的踪迹……只为了所谓的藏书。

深夜,窦原踉跄着爬去灵堂,趁着守灵人不备,撬开了还未钉钉子的棺材板,亲手揭开了母亲的衣领。

掩盖在寿衣下,肿胀发黑的掐痕落入窦原的眼中。

刺目惊心。

窦原是在勉强掩盖了痕迹,又将棺材板盖上后,才滑落在棺材旁嚎哭了一声。

他的哭声惊动了守灵的人,数人围了过来,却只看到窦原跪坐在棺材旁哭得歇斯底里,原比之前还要痛苦不堪。

一切爱恨都有根源。

窦原,席和方,他们跟扶风窦氏纠缠不清,却又一同憎恨这个世家。

不是没有理由。

莫惊春听得直皱眉头。

听到公冶启问,“子卿很高兴吗?”

莫惊春:“……”

还高兴?

这种腌臜事,怎可能听得高兴?

公冶启瞥了一眼放在边上的书籍,“这本书乏味无趣,你要是能看得眉开眼笑,那才叫厉害。”

那是一本兵书。

莫惊春有些适应不了公冶启这骤然的跳跃,还是随着公冶启一齐看向那书,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陛下问的是先前他进来时,看到的模样。

莫惊春只剩下满腔无言,“……你这话,却也未免太跳脱了些。”

他知道公冶启是故意的。

此事实在太过复杂,还有一些细节没纠清楚,但公冶启显然不想再继续谈下去,尤其是在东府。

公冶启义正言辞地想,他和莫惊春,可整整有大半个月没有触及床事了!

该死的老太医。

莫惊春见陛下纠缠,无法,只能想了想他们来时的话题,“……只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事情。”墨痕的话其实不好笑,莫惊春并不喜欢开这种玩笑话。

他只不过是笑墨痕的胆子,有时候真是胆大包天。

公冶起抓着莫惊春的手挽拉着他坐了下来,他并非坐着软榻,而是坐在一把坚硬木椅上,左右都无旁的空隙,莫惊春只能僵硬着坐在他的大腿上。

如此诡异莫名的接触让莫惊春连背都不敢弯上一弯,整个人坐得笔直笔直。

底下是公冶启的大腿。

结实坚硬的肌肉让莫惊春感觉非常奇怪,恨不得立刻就站起身来。

但是帝王牢牢抓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能松开离去。

这很不得体。

莫惊春想,这非常失礼。

公冶启贴近莫惊春,他猛然发觉颤抖的背脊贴上了滚热的胸膛。许是方才刚从泉汤里出来,陛下浑身散发着炽热的温度,不管是捉着他的那只手,还是身后贴着胸膛都异常火热,烫到莫惊春忍不住发抖。

莫惊春:“……阿启?”

公冶启轻哼了一声,那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一种诡异又软绵的感觉。像是亲近又像是不怀好意的质问,“子卿再想想,没有别的答案了吗?”显然刚才的答案,公冶启非常不满意。

莫惊春想陛下这危险的模样,却是越来越收放自如了。

方才那一瞬,他半点都没有感觉到。

以前陛下的正经模样与他的癫狂状态分裂得很,几乎无法辨认出是同一个人,可疯性逐渐融合到他的性格里,便逐渐显露了端倪。

如今这翻脸无情,喜怒无常,才是真正做了数。

莫惊春:“只是家中奴仆说了些好笑的事情。”想起那外室的说辞,他是万万不能够说给陛下知道的。

他没有撒谎。

莫惊春稍显心虚,只不过含糊其词罢了!

公冶启笑了起来,“是吗?”

禁锢住莫惊春胳膊的手拢住了他的小腹,“我还以为……子卿什么时候背着我在外面收了个外室。”

莫惊春是彻彻底底僵硬在帝王腿上。

……这话陛下是从哪儿知道的?

公冶奇似笑非笑,手指从莫惊春的身后渐渐伸进了衣服里面,漫不经心地划过皮肉,五指摊开贴在赤裸的背脊上,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蛊惑的妖精,贴在莫惊春的耳后喃喃说道,“说呀?何不让我也瞧瞧,她是什么模样。”

莫惊春咬牙切齿,凶巴巴说道:“一个贪婪可恨,善妒霸道的人,陛下若是想看的话,何不去照照镜子,瞧瞧是什么模样!”

他连阿启都不想叫,也不管帝王那些若有若无的威胁,与陛下较起了劲。

公冶启倒也没真的使劲,就让他给逃了出来,站在了几步开外。

那警惕的眼神,是半点都不愿再靠近。

陛下当真是奇怪。

分明刚才在问的时候,显露出恨不得让其生死让其死的疯魔,眼下却又哈哈大笑,整个人软在背椅上笑得不能自已。

公冶启不因方才那话的冒犯而生气,反而是扯着宽大的袖子,半盖住自己的脸,笑眯眯说道,“奴家这般喜欢郎君,郎君,可莫要辜负奴呀。”最后那一个字的尾音,说得那叫一个婉转回肠。

莫惊春露出一种非常古怪的神色,像是想笑又像是想骂,最后两种情绪纠结在脸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公冶启长得太好看。

那不是一种男生女相的好看,而是男儿气概的俊美。那张扬跋扈的漂亮凌厉到不敢直视,此时此刻他拿捏着有些柔媚的动作,说着低眉顺眼的话,却半点没让人心生反感。只是这看起来并不像是一朵柔美的花朵,反而有些像那当初绽放在莫惊春小腹上那朵繁复庞大的花朵。

贪婪又恶食,是会守在猎物的道上,一口将其吞下去的凶恶。

莫惊春叹气后,显然就摒弃了那些无奈的神色。

“臣不知道陛下是从哪听来这些话,却莫要拿这些来折辱臣。”外室不外室……公冶启这般,又要将他置于何处呢?

尤其是刚刚质问莫惊春外室的话,许是玩笑,却让他们如履薄冰的关系变得更加诡异。

他们的关系如此复杂,又是如此敏感。

公冶启停下动作,神色骤冷。

他的神色诡谲,黑沉的眼底爬上阴鸷凉意。

方才片刻交谈的柔情荡然无存。

“子卿,”他冰冷说道,“若我想要折辱你,就该打断你的手脚,将你关在长乐宫,用了金锁链将你缠绕住,让你此生都出不得宫门。”

他心里藏着的恐怖念头又何止一桩一件?

若要全部生生扒出来,他甚至还想过吞了莫惊春的血肉,让莫惊春吃下自己的血,再将将两人的皮块缝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