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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痕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 跟着莫惊春上了马车后,坐在车门口,一板一眼地说道。

“要我说, 二郎就算在外面养个外室, 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身边都空了这么多年,有个人陪着您,也是个好事。”

马车猛地一个右拐, 险些将马车上的两人撞到车厢上。

墨痕恼怒地说道:“卫壹,你是什么驾马车的?不会让我来。”

外面充作车夫的卫壹拼命咳嗽,脸都胀红了。

墨痕疯了!他想。

莫惊春稳住姿势, 无奈地看着墨痕, “你撒什么疯?哪个好姑娘愿意做外室?”

别说莫府的家规了,寻常人家期待的无不是正头妻子, 哪个愿意去做妾室的?

墨痕振振有词,“那不一样, 如果是别人, 那肯定是不愿意。可咱们郎君这样的品性, 她们怎么会不乐意?”

卫壹绝望地说道:“你别忘了,还有桃娘。”

墨痕:“没事, 生不了。”

墨痕这话说出来时, 不管马车内还是马车外都同时陷入了寂然。

莫惊春幽幽地看着墨痕, 微笑着说道:“墨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墨痕茫然。

“咳, 外室一般不都是会被喂绝育的汤药吗?保准生不了。”墨痕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找补。

卫壹嘟哝着说道:“那是扬州瘦马呢!”

墨痕呛他, “你这话就过分了!就算人家善妒, 爱发脾气, 喜欢作弄人,可是你怎么能骂人家是扬州瘦马呢?!”

卫壹哽住,他攥着缰绳突然在想,墨痕这傻子,不会是在指桑骂槐吧?

车厢内,莫惊春指着墨痕,真真是无奈。

墨痕在说完刚才那话后,像是才知道后怕,把脑袋塞到脖子下。

……但他也没错啊!

墨痕梗着脖子。

经由卫壹的说道,墨痕猜出了几分。

大夫人的态度……怕是有些不满。

这不满不可能是冲着莫惊春来的,那自然只能冲着大拇指朝上的那位,难道是郎君被欺负了?

想起偶尔看到莫惊春肩膀上愈合的咬痕,墨痕深以为然。

定然是个善妒的!

而且又凶。

墨痕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到了东府,马车停下时,府上就已经打开了门,正有几个侍从欠身恭候。

莫惊春下了马车,被迎了进去。

墨痕和卫壹另有别的落脚处,这会他就跟着卫壹一同坐在车外,摇头晃脑地说道:“……好生吓人。”

卫壹听完了墨痕嘀咕的那些,面带微笑地说道:“那你刚才,还在车内非议?”

墨痕哽住,哼哧了几句,强词夺理。

“我说的是外室,又不是……又不是那什么!”

莫惊春直到进去东府,方才后知后觉那话的含义,他无奈摇了摇头,那小子胆子真大。

德百在屋外候着,欠身说道:“陛下去了泉汤,还请宗正卿再等等。”

莫惊春颔首步了进去。

不多时,公冶启的身影出现在游廊尽头,他披着有些湿漉漉的外衫,半干的长发散落在身后,看到德百站在屋外的时候,他便看向右侧。

莫惊春来了。

公冶启进屋时,一眼看到正躺在软塌上看书的莫惊春,他手里的那卷书是公冶启还未看完,随手放在了边上。

莫惊春见他进来,偶有湿润水痕滴下,便无奈起身,叫德百送了干净巾子进来,方才推着公冶启坐下,淡淡说道:“怎不擦个干净再出来?”

公冶启倒是自在。

“觉得子卿回来,便想着快些。”

莫惊春微顿,慢慢擦着公冶启的头发。

“子卿是为了席和方的事来的?”

“嗯,”莫惊春倒是诚实,“……也是想来看看。”

看看什么,他没有说,但是公冶启的眼底倒是有了些笑意。

“我又不是随时都会发疯。”

他懒懒说道。

莫惊春无奈:“可莫要如此了,老太医可说过您最要的,就是保持平静的心态。”

公冶启混不在意,淡定地说道:“他说得倒是轻松,让他来上几次朝就晓得什么叫暴跳如雷。”

这朝廷上有时候争吵的事情确实很可笑。

莫惊春:“老太医是担忧你的身体。”

“那你呢?”

“……我自然也担心阿启。”

莫惊春下意识换了个姿势擦,平静地说道:“席和方的事情,你是故意的?”尽管说着疑问的话,可莫惊春分明是笃定的口吻。

公冶启淡笑着说道:“他没事。”

莫惊春松了口气,看来确实有人跟了过去。

他沉默了半晌,慢慢说道:“所以,想杀他的人,是扶风窦氏的人?”

“不止。”

公冶启似笑非笑地说道:“是他爹。”

莫惊春微愣,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他听席和方提起过,他爹是扶风窦氏本家人,他娘则是外头相好,当年是没打算有孩子,可是阴差阳错下,才有了席和方。

为了能让席和方进扶风窦氏的门,他娘直接自尽而亡。留下席和方进了窦家后,其父对他不冷不热,没多好,但是也没让他死。

莫惊春:“如果是他,当初为何要让席和方活下来?”

“子卿,你知道对于这些世家大族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莫惊春想了想,“名声。”

公冶启笑着摇了摇头,“是,也不是。名声确实会影响世家当世的名誉,可那些千年世家都熬过了数个朝代,便是在这一朝不甚重用又如何?挨到下一朝,下一代……朝廷更换,可世家永远都在。”

这便是世家的底气。

可世家的底气从何而来?

不只是靠名声,而是靠他们的底蕴。

“曾记否,两百年前皇室出的乱子,那时候不少世家南渡,他们带了金银珠宝,带了锦罗绸缎,可遇到追杀,他们最后才舍得丢下,却是那万贯书卷!”

公冶启的声音有着诡异的高昂,“那无尽藏书,才是世家最看重,最不舍的东西。”

莫惊春眉头微蹙,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的灵光。

“难道……”

“不错,当年席和方能进窦家门,靠的可不是他娘自尽,而是她那落魄世家带来的百卷藏书。”

这才是窦何唯看中她的缘故。

有什么线索在逐步串联起来,却不得门路,一时还有些捉摸不透。

莫惊春擦拭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沉思,“……席和方是因此才得以进门,那最开始,窦何唯确实没有杀他的理由。

“窦家在京城甚是缜密,墨痕盯了许久也不曾有太多的踪迹,但如果窦何唯在京的话……再有窦原……席和方说过,窦原对他一直很好……”

窦何唯,窦原,席和方……寡母出事……

窦原的父亲窦何明,也是本家人。

说是在窦原七八岁去世。

窦原今年二十有四,那就是十六七年前,莫惊春隐约记得,扶风窦氏现在的宗子窦何童,正是在这时间上位。

同一年前后,窦何明去世,窦何童上位,两人的姓名排序如此,甚是亲近。

或许……

“窦何明,是窦何童下手杀的?”

公冶启摇头,“没有证据。”

他笑了起来。

“但应该是他。”

假若这是真的,窦何童杀了窦何明,顺利取得了宗子的位置。这件事明面上应该是无任何人知晓的,所以窦原母子才能平安活了这些年。

然已经平安活了八年,又为何要在窦原十六岁的时候,对他母亲动手?

这里头实在古怪。

等下……

莫惊春刚想起来,今日大理寺已经审过窦原了,那就说明前因后果,眼下正始帝肯定知道了,而他刚才说什么?

藏书是世家最重要的底蕴!

莫惊春恍然,喃喃说道:“窦何唯能看在百卷上古藏书的面上认下席和方这个私生子……那窦何明当年作为窦家出众的天才,下一任宗子的继承人,他的手中又会不会有着更为重要,甚至能让窦何童手下留情,追根究底也要挖出来的东西?”

公冶启抚掌大笑,朗朗笑声在室内响起。

“子卿一猜就中,”他的笑意里带着诡谲的恶意,“当年南渡,再到京城安定北迁回来,许多世家可不是一口气将东西再搬回来,自然是两处都藏。

“窦何明落水前,便是奉命去南边带回窦氏藏书,那数量,约莫可以填满十几个劝学殿。”

帝王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任由擦干的发丝垂落。

莫惊春想着那数量,忍不住有些叹息,若是一个家族有这般多的藏书,也勿怪他们会有难以抹去的高傲。

那高傲不因地位,而是因为学识。

果然开办书院和科举实有成效,不然与从前中正制一般,便是世家天下。

“那不是窦氏全部的藏书罢?”莫惊春道。

公冶启颔首:“虽不是,却也有十之二三。当年窦何明‘失足落水’后,这部分藏书也随着他的死一同消失,谁也找不着。”

莫惊春沉默了半晌,语气艰涩地说道:“……窦何童之所以留着窦原母子,不是因为他们不知窦何明死亡的内情,而是觉得他们知道藏书地点?”

公冶启笑道:“确是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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