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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性堂学子们上课的这片空地,身后是一片灿烂的红枫林,身前是一望无际、弥漫朦朦江雾的离渎。

赵戎坐在空地上右后方一角的案几后方,之所以选择这里,无他,唯眼熟尔。

根据他前世无数次在课堂占位子的经验,这个地方,右边紧贴着树林,是天然的屏障,不会有人来,比如万一心血来潮下来巡视的思先生。

座位的前方偏左的案几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学子,而正左侧又有范玉树把他夹在里面,这两个同窗构成的“铜墙铁壁”正好可以把赵戎遮挡,让他处于前方思先生看不见的视野死角之中。

这就很安全,无论心理上还是生理上。

不过,赵戎还没点头感慨多久,就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思先生是个盲人,而且还是凡人之躯,姑且不提他课上到一半会不会下来走动,毕竟坐久了也会腰酸背痛对腿脚不好要下来活动活动不是?就算思先生下来活动活动腿脚,他哪里看得见赵戎是在作甚……

赵戎揉了揉脸,所以说,思先生的琴艺课,坐哪儿都很安全?

哎,这该死的熟练。

不过,他又左右瞧了瞧,觉得这个求生欲很强、上课摸鱼必备的位子倒也不算白选,因为还有一个什么都要管的鱼怀瑾,虽然目前看起来是在闭目听涛,可是戒尺现在还在她手边不超过一尺的距离呢。

赵戎嘴角一抽。

有点奇怪为何会恰好遇到个这么优秀的老学长。

鱼怀瑾不仅是率性堂众学子中的七艺第一,还是好几门艺学课先生们的助教,不仅能辅助教学,有时候先生若是有事要忙,她还会代替老师授课,而且还不仅限于率性堂……

思先生的课,与以往一样,先是静默听涛,再是感而奏琴,琴声和鸣。

不过若是前面的“静默听涛”,赵戎觉得没什么难的,竖起耳朵,表情像更衣后的释然,装作陶醉其中听见了天地大美之音的顿悟状态就行了。

可是后面的感而奏琴和琴声和鸣……此时的赵戎,觉得就很离谱。

他抚琴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有些举棋不定。

赵戎抬目看了看场上,只见最前方的思先生,面朝着众人,比女子还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那张似乎断过一次的古琴上轻轻舞动。

他不时的弹着一小段高低有落、舒缓有间的琴曲,之后便会骤然停下,抬头目视众学子,一语不发。

众学子在安静片刻后,会有人突然奏琴接上,似乎是有感而发,琴声和鸣。

这一幅画面,颇有高山流水的知音之感。

不过置身其中的赵戎就觉得很无语了,他看着前排的鱼怀瑾,只见她几乎每回都是第一个接上思先生琴音的,十分的优秀和积极。

赵戎眨了眨眼,低头瞧了瞧膝上的古琴,又抬头看了看前后左右表情认真的同窗们。

咱们这上的是同一节课?

你们到底悟到了什么,先生,你上课就全程不说话呗……感觉完全就插不进啊,局外人?

他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放下了犹豫不决的的手,没有触弦,因为赵戎害怕他一弹琴,会和优秀的鱼怀瑾一样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不过原因却是相反的。

岸边的江风有些大,特别是现在是早晨,又带着秋寒,江风像刀子一样迎面刮来。

赵戎捂着嘴轻咳了几声,不过用手尽量压住了声响,不惊扰到周围沉浸思先生琴声中的同窗们,嗯,还有正闭目在梦里倾听,入梦前还叫赵戎给他把风盯梢的范玉树。

赵戎偏头,目光向下一瞟,瞧了眼睡的正香,不对,是听的正入迷的好友。

突然,他余光之中,瞥见范玉树左边的那个座位,位上的一个穿着青衿、身材娇柔的学子似乎也微微侧头看来。

赵戎转头看去,眉头一扬。

发现是之前与萧红鱼一起姗姗来迟的名叫李雪幼的女学子。

只见她扎着疏散的高马尾,乌发与白色的发巾一起被江风吹的飘扬,此时正檀口轻张,微微侧目看着这边,视线停在了坐着都能闭眼睡着的范玉树身上,清秀的眼眸一眨一眨的,似乎是带着些好奇之色。

赵戎忍俊不禁,玉树兄这坐直了身子闭目瞌睡的模样,确实是有些让人分不清是在上课还是摸鱼,若不是他的身体在风中微微前后晃荡,赵戎也要被范玉树迷惑过去。

不愧是你啊玉树兄。

正在这时,似乎是察觉到了赵戎的目光,李雪幼机敏转头,像一只百灵鸟一般,只是下一秒,在看见赵戎勾起的嘴角后,霎那间,她又化为了一只小兔子,脑袋回正,身子往前猛的一倾,低首弹起了琴来,正对着赵戎的侧脸满是认真专注之色。

无事发生,你……什么都没看见。

赵戎哑然一笑,也收回了目光。

平日里,他很少见这个李雪幼说话,二人更是没什么交集,在赵戎的印象之中这姑娘文文静静的,经常跟在那个嘴巴很大、笑容张扬的萧红鱼身边,不怎么引人注意,像个小透明。

不过毕竟是率性堂唯二的两个女学子……好吧,唯三,那个鱼怀瑾赵戎压根就没把她当女的看。

因为是唯三的女学子之一,又面容清秀静雅,可以算是率性堂的堂花了,听范玉树说她的七艺成绩也是名列前几,刚刚在门口众学子又区别对待的亲切安慰,赵戎用脚想都能猜到这姑娘应该在率性堂内的男学子间挺受欢迎的,暗中关注的人不少。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

又是一阵江风刮来。

赵戎紧了紧秋衣。

他微微皱眉,不用看,赵戎就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不好,暂时失去了赤色小蛇在经脉见流转维持体魄,他现在的身体除了坚韧外,体质至多比普通人强一点,结果又还带着昨夜先天元气反噬留下的暗伤,很是虚弱。

赵戎深呼吸一口,揉了揉眼,眼皮子艰难撑开的看了眼前方在红枫江风之中宁静抚琴的思先生,悠扬的琴声,搭着猎猎的东风入耳,他缓缓闭目,也去梦里听琴去了。

赵戎这堂课最后残余的意识便是……

思先生的课确实是个早晨补觉的好地方,不过……就是风大了点。

……

李雪幼睁大眼睛,盯着平置在膝上的琴,小脸绷起,眸子中满是专注之色。

在又一次应和完思先生的琴声后,她眼睛悄悄向右一瞟,微睁,发现刚刚一直盯着她看的那人……好像也睡了。

李雪幼先是看了眼前方正低头奏琴、专心授课的思先生,随后她再次偏头看去。

赵戎闭目,脑袋歪着,一手撑着头,一手轻点在琴弦上,在秋风之中,他脸色像涂了霜般满是苍白,呼吸有些急促,身子不时的晃着,比坐直了的范玉树幅度还大,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李雪幼秀气的眉头轻皱,伸手抓了抓她自己飘摇的马尾,归拢后梳理在了左肩上,让它安分了些,旋即,她端详着置身在江风中的范玉树和赵戎,咬唇不语。

不多时,李雪幼银牙放过了下唇,她低头从袖子中掏了掏,取出一只精秀的荷包,将其打开。

只见,小小的荷包之中,有着不少袖珍之物,可是也瞧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估计也只有低头眯眼、伸出细细一根小拇指在里面轻挑着的李雪幼才知道。

她找了一会儿,捏出了两块小布片。

两块小布片刚刚离开荷包口,便规模骤然扩大,变为了两件带着天鹅绒的毯子,折叠整齐。

李雪幼低着头,将荷包小心收起。

她并没有什么灵气修为,连登天境都不是,这件凡人都能使用的稀有须弥物,是一个至亲之人寻了很久,才找到送给她的。

正在这时,李雪幼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

“雪幼。”

身后,萧红鱼的压着嗓子的声音传来。

李雪幼一愣,回头看去,不仅看见了旁边座位的萧红鱼给她使眼色,还看见了……全场的目光。

只见琴声不知何时起已经停止,李雪幼刚刚取东西去了,倒也没注意。

而此时,原本在最前方授课的思先生,竟正在朝她这儿走来,不过,他偏头的方向,与全场越过她肩头的视线,似乎都是汇聚在了……赵戎与范玉树那儿。

萧红鱼拍了拍李雪幼的手,给她一个放心你又没事的眼神,随后嘴角一勾,目光投向了李雪幼身后。

赵戎正撑着头瞌睡,而范玉树也依旧在“闭目听课”,还沉浸在莫须有的琴声之中。

此时的江畔空地上,只有呼啸的风声与叶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思无邪脚步轻轻,缓缓向他们走来。

鱼怀瑾在思无邪突然起身走下来时,便离开了座位,此刻她端着手跟在思无邪的身后,嘴唇抿起,不时的看一看前方目盲男子的消瘦背影,又看一看正在一起打瞌睡的赵戎二人。

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赵戎那儿。

众学子们在思无邪起身来到席间时就非常惊讶,因为印象中,这位先生很少上课时下台管理课堂。

而这一次……

他们的视线落在了赵戎和范玉树身上,目光各异,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神色。

吴佩良轻哼一声,瞧着远处仍在梦中尤不自知的赵戎,目露期待。

思先生的脾气很好,这是整个墨池学馆所公认的,但是依照他的经验,脾气越好的人,一旦生起气来,就是真的很严重了。

而这个和范玉树一起来堂内吊车尾拉后腿的赵子瑜,呵,二人在思先生的课上瞌睡也就算了,竟然还被先生发现了,嗯,说不得是不是睡觉发出了不雅之声。

要知道,思先生是目盲乐者,失去了视力,更是听觉灵敏,辨音神准,你们肯定是发出了粗鄙至极的呼噜之声,玷污了高雅脱俗的琴音,怪不得先生要下台,估计是真的怒了。

说不得会不会让你们两个吊油瓶在也别来上课了,回学舍睡去……

吴佩良嘴角一扯,旋即又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过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关注着远处即将走到瞌睡二人桌前的思先生。

李雪幼瞧见思先生马上要走来,转头看了看赵戎二人,她小嘴一抿,在众人视野看不见的桌下,将脚探出。

萧红鱼眼睛下瞥,瞧见好友又爱心泛滥,也没说什么。

李雪幼离范玉树最近,踢了踢他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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