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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之中, 青州郡守常善治已等候多时,终于等到戚延回宫。

他所来是为黑衣刺客一事, 可惜查无所获,整个青州就只搜出两名潜逃的黑衣刺客,皆在被捕后服毒自尽。而南城门外离开过一支可疑的商队,但常善治派人再追上,也?为时已晚。仵作从那毒上也验不出方向,毒乃砒/霜,各地皆能弄到。

禀完这?些, 一袭绯袍的常善治跪在殿中,惶惶不安,等候发落。

戚延侧坐在龙椅上, 左肩两处都是伤,身体?只能懒懒斜靠才舒服些。他剑眉下的眼眸深不可测, 周身气场森寒逼人,闻言自然?是怒的, 冷冷道一声“蠢货”。

“两个人换十几人出城,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这?点伎俩你都看不出来,当什么?官?”

常善治只得?深深伏下年?迈的脊梁。

“叫仵作验尸,肚子?里吃的什么?, 什么?时辰吃的, 都给朕挖清楚。”

这?毫无温度的声音下, 常善治哆嗦地起身, 唯恐原本?戴得?安安稳稳的乌纱帽被摘去。皇后迁居青州,他本?已尽最大的能力做好?了一切, 明明皇后娘娘呆得?舒舒服服,明明连街头巷尾的黄口小儿都知当今皇上不看重皇后。抓个刺客,不过是走个流程,只要尽力了查不清也?就算了。

到此刻,常善治总算明白,皇后该是与以往不同了。

紧张的气氛下,宫人小心将温茶奉至御前,戚延饮罢睨向?眼前宫女。

到底不是专业侍奉在御前的宫人,宫女并不机灵,没有瞧出这?深不可测的眼眸之下是什么?意思,惶恐地跪下。

戚延眸子?越来越沉,如果跟前是个太监的话,他早就踹了下去。

梁鹤鸣在旁提醒那宫女:“皇后如何了?还不向?皇上禀报。”

宫女恍然?般,忙答得?十分老实?:“皇后娘娘未再抄经文?,眼眶红过,奴婢与如意换值时在珠帘外瞧不真切,皇后娘娘像是落泪了,不知是否是去岁患过眼疾所致的。如今娘娘服了退热的药,已睡下。”

戚延听?到这?声“眼疾”,才想起去岁她患过雪盲症……

他便一时沉默了。

梁鹤鸣道:“皇上可要去瞧瞧皇后?”

“朕不瞧,朕腿疼,宣个太医给朕看看肩处伤口。”

“腿疼看什么?肩?”梁鹤鸣问得?一本?正经。

戚延冷冷扔给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肩胛处的伤倒是在与那青衣剑客比武时被撕开了些,太医处理的细钳拉出一股痛觉。戚延波澜不惊受着,拉好?寝衣,任宫女穿上外袍。

于他而言,青州行宫实?在窄小,只有拙政园宽阔许多,临凤居更称不上多气派。

自拙政园的甬道走出尽头,便是一面黑瓦青墙,穿过墙上这?扇月洞门,便是亭台楼阁,假石山水。且因行宫多年?未曾入住皇家贵人,这?楼阁未维葺,山水未布景,其下池塘生?着杂草。若放春夏季,戚延都觉得?这?池子?寒酸得?不适合养鱼养莲,更适合蟾蜍霸占。

一路行到此处,再往前便是临凤居的宫殿了。

侍奉一旁的宫女一路低低禀着:“往西面有一片梅林,是娘娘常爱去的地方。行宫后山还有一处山涧温泉,也?是娘娘喜欢的,娘娘每日午时都会去泡上半个时辰,常在温泉水中泡得?睡着了。”

戚延一面听?着,皱起眉:“不会感染风寒?”

“回皇上的话,不会感染风寒,池子?四面有帷纱,泉水热乎着呢。”

戚延停了脚步,眼眸远眺前处。

宫女如今已揣摩出了一点机灵劲,顺着帝王的视线暗暗望去。

宫阙四方的庭院中,屹立着高大的银杏树,枝桠上系着春节里众人祈愿的红绸带,正随风飘动。

“庭中有一棵银杏树,娘娘刚入行宫时便说是有年?头的老树,秋日里有了金灿灿的落叶应该会好?看。到秋日时,那棵银杏树果然?都是茂密的金黄叶子?!娘娘中秋节还在树下弹琴赏月呢。现下树上飘的红绸带是迎春时系上去的祈福带,最上头的红绸是娘娘的。娘娘心善,允许奴婢们也?将心愿挂上去。”

戚延望着树梢顶端飘飞的红绸,唤了云匿去取下来。

时隔除夕那夜不过才半月光景,这?墨迹还很新亮,温夏的字迹娟秀工整。

窥探别人心愿是不好?。

但戚延总觉得?应该弥补她些什么?。

他垂眸看完了她的三个心愿,视线却停留在墨汁湮去的第四行上。

她写了什么??需要写完再犹豫地抹去?

将红绸还到云匿手上,戚延命重新系上去。

……

温夏的病养了两日,总算是退了烧,也?好?转许多,不似病中疲累绵软。

著文?腿伤已愈些,跛着脚入寝宫禀报道:“娘娘,御前陈统领说那些黑衣刺客查得?有些眉目了,皇上想问您些事儿,若娘娘起不来便下次再问。”

温夏已在殿中踱步疏络四肢,她肌肤本?就似玉色的白,如今也?少有再笑,面上淡淡的,更添几分纤弱。

“皇上在何处?”

“就在殿外。”

温夏淡声道:“容我换衣觐见。”

绕至屏风后穿上一件莲青色凤纹长衣,温夏坐到镜前,白蔻为她发髻间戴上红梅花簪。

“娘娘,不为了您自个儿,也?得?为了温家考虑,您别再与自个儿过不去了。”白蔻忧心道。

那日戚延命温夏不可再抄经,下令她回宫养病时,他前脚离去,温夏便忍不住流下泪来。

宫人也?许都觉得?她是终于盼来帝王恩宠了。

可于她不一样,他的恩说来便来,他的厌也?无人可以反抗。她并不觉得?他这?隆恩是多大的好?事,她只是觉得?自己命不好?,似随意可以折腾的物件。凭什么?他就可以对她这?般厌弃,又这?般开恩?说让她抄经就抄经,说停也?是由他主?宰。

可白蔻劝的话挑不出错来,这?么?多年?,该承受的与不能承受的,她早已习惯。为了温家,他看上这?副皮囊,那就拿去吧。她只是绝不会将他放在心上。

行进主?殿,她的凤座上坐着男子?修长挺拔的身躯。

温夏扶身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戚延道了赐座,目光自她身上淡淡掠去一眼,如常道:“温家有燕国的仇家?”

温夏微怔:“那些黑衣刺客是燕国人?”

戚延淡应一声“嗯”。

陈澜禀道是仵作自刺客腹中食物所判断,他们所食的牛干与藜饼皆产自燕国,虽然?大盛也?有这?些食物贩卖,但结合部?分人肺部?看,有吸食烟叶的特?征,而先皇是禁烟的,只有燕国不禁。

也?许是陈澜的禀报太具体?,温夏从未听?过解刨这?样的事,眼底有盈盈怯态,绣帕轻轻掩了下唇。

戚延冷扫陈澜闭嘴。

温夏凝思后摇头:“温家常年?征战沙场,若有仇家,那合该是全燕国的仇家。”

戚延也?知问不出答案,温夏常年?深居后宫,如今刺客冲着她来,若说是他的仇家更不为过。

殿上沉寂一瞬,只听?戚延低沉的嗓音:“皇后身体?如何?”

温夏敛眉:“臣妾已无大碍,多谢皇上。”

她说着已无大碍,却还是忍不住一声轻咳,掩住了绣帕。

“那便五日后启程回京。”

温夏一愣,眼睫微微颤动,明明已经豁出去逆来顺受,明明听?懂了他这?句话,却还是觉得?心不甘,很委屈。

她装着糊涂:“那臣妾为皇上打点行装,恭送皇上。”

“朕是说,皇后随行回京。”他的嗓音听?不出喜怒:“行宫刺客尚未查明原委,既是燕国人,那与燕的休战也?不必再议。”

陈澜解释道,燕国使者不日入京,五日后启程也?是需要回去处理国事。

温夏倒是想反驳,他懒散坐在龙椅上斗蛐蛐的时候,有想过几回国事?

殿中余下无声的静谧,她知道自己无法反驳,可依旧还是抹不平心间这?股难过得?想掉泪,想骂人的冲动。

她没有骂过人,但温言软语她会。

“可臣妾惶恐,臣妾是因病来行宫休养的,如今风寒并未彻底痊愈。”

殿中寂静无声,一瞬后戚延道:“你因为什么?来的自己不清楚?”他严冷的声音含着愠色。这?愠色也?不是因为温夏,是因为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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