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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锦知道阿畴此次归来,只怕是排场很大,但事到临头,这排场依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阿畴还未曾抵达汝城,便有一批护卫过来,提前设置关防,并来到宁家,指示宁家人员何时退,何时跪,以及相关礼仪等。

听那意思,如今阿畴已经正式入了宗谱,是皇家血脉,是太子遗孤。

提起这个,族长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据说还没正式封呢,不过按理说,他以后肯定是皇储了,是要继承大统的人!”

这个消息让宁家上下全都振奋了,皇帝呢!

宁家便越发上下齐心,铆足劲要好好迎接这贵人,把家中前后都收拾过,各房都格外齐整,花草修建,灯烛换新,好一番折腾,倒是引得汝城百姓都来看热闹,大家全都知道,宁家出了皇太孙,那皇太孙如今要回来迎自己妻儿,全都与有荣焉。

汝城地方官员自然也都跟着忙,打扫街道,撵逐闲人等,那卢大人最为慇勤,头几天就过来宁家,几乎不归家,帮衬着里里外外的。

总算到了这一日,宁家诸人更是上下忙碌,通宵达旦的,到了五鼓时候,众人全都穿戴打扮了,盛装迎接皇太孙。

希锦和芒儿此时自然是被格外照料着,宁家几个伯娘都小心陪在旁边,族长和伯父们一个个都翘首以盼,忙得连口水都不敢喝。

只是他们等了好久,总算看到有人马过来了,不过隔着老远,根本看不到谁是谁,只觉那旌旗飞扬,笙乐之声齐鸣,还有些整齐严肃的随行人员。

等了太久,芒儿已经熬不住了,此时他看到这么多人,便轻扯了下希锦的衣角:“娘娘,爹爹。”

希锦知道芒儿的意思,他不明白为什么等了这么久还没看到爹,却只看到这么多陌生人。

她只好哄着芒儿道:“再等等,你爹爹马上就到了。”

说着这话时,却见先头侍卫鱼贯而来,就在那侍卫之后,终于看到一辆庞大的金辂车缓缓行来。

那金辂车竟然是用了八匹马来拉,辂车四角都是油画刻镂的金柱子,前方垂了红锦帜龙凤门帘,装饰有翟鸟之羽等物,而车身两壁的龟文和龙纹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希锦自然明白,自己这种寻常人家的车马只能用黑漆,当了官的可以用红漆,但是只有那些身份真正尊贵的才可以用这种金黄色,还可以装饰得这么华美!

更不要说居然用了八匹马!

马,在大昭国那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大昭国缺马,但凡马匹多是战马,寻常百姓要么是牛要么是驴。

希锦、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金辂车终于停了下来,于是周围人等全都跪下来。

希锦连忙按照礼仪跪下,大家一起高呼殿下千岁,那声音特别响亮。

希锦可以听到自己身后便是大伯母,她那声调简直是憋足了劲儿,比什么时候都卖力。

——原来她嗓门还可以这么高亢,长见识了。

这时候随着动人的乐鼓声响起,辂车上终于走下人来。

芒儿好奇,忍不住要抬头看,希锦赶紧扯扯他的小手阻止了。

虽说要下车的是芒儿亲爹,但是希锦明白,这是礼仪,不能冒失了。

此时的阿畴不再是单纯的阿畴,他身上笼了一层巍巍皇权的光辉,冒犯他就是对皇家不敬。

这时候,希锦前方出现了一双脚以及那袍角。

希锦看到,那是做工精致华丽的黑皮履,里面则是上等白绫袜,再往上则是翠毛细锦的袍底,那袍底上花纹精美繁琐,一看便是皇家御用的绣工。

雍容尊贵的气息扑面而来,希锦有片刻的窒息,不过她还是恭敬地再次垂下头,一动不动地安静等着。

也就是片刻功夫,她听到上方传来一个声音:“诸位平身。”

希锦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心便轻动了下。

她已经筹划了很久,势必要抓住接下来的机会,要为自己更多争取一些。

现在,他终于来了。

皇家的阵势就是浩荡,以至于他还没露面,她便感觉到至高无上的巍巍皇权。

而她,必须在那皇权之下讨个大便宜。

她深吸口气,站起来。

站起来后,她正要去扶芒儿,谁知道前方男人修长的身形已经俯了下来。

隐隐间,男人身上有清冽的松雪气息传来,她正茫然,便听得芒儿惊喜的声音:“爹爹!”

再回过神时,她便见面前男人已经将芒儿抱在怀中了。

芒儿欢喜地搂着他的颈子,开心地笑。

男人冷清的眉眼也浮现出暖色。

气氛不再紧绷,众人心里略松了下,希锦悄悄地看过去。

原本衣着素简的男人如今已是华服加身,外面绯色罗袍,里面衬以白罗中单,那罗袍的绯色衬得他面若上等宝玉,俊美无俦。

她细细看着,修长的颈子处是白纱方心曲领,那如雪纱领更是让人感觉到皇家的讲究。

若不是希锦对自己昔日这枕边人太过熟悉,她哪里敢认。

谁能想到,眼前衣着华丽矜贵的男子,竟是自己昔日那小小的赘婿。

就在希锦打量着眼前人的时候,阿畴的视线也投射到了希锦脸上。

数日不见,往日一切都成烟尘,彼此身份再和以往不同,目光对视的这一刻,希锦只竟有些口干舌燥。

她张了张唇,试图发出声音,不过却并不能。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她现在依然在心里用“阿畴”这两个字唤他,是因为她一时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称呼,但其实她明白,这个人已经不是原本的阿畴了。

是阿畴,却不是她的阿畴了。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了。

好在这时候,阿畴却突然出声了:“外面风大,先上来辂车吧。”

希锦点头。

阿畴抱着芒儿,看了眼希锦,便上去辂车,希锦也就稀里糊涂跟上去了。

等她上了辂车坐定了,她脑子才清醒过来。

一时连忙四处打量,这辂车和寻常牛车可真不一样。

匆忙之中入眼的,全都是寻常老百姓不敢用的,什么络带什么锦帷还有那金饰,全都看得人眼花缭乱。

好在芒儿并不惧怕的样子,就在男人的怀中偎依着,欢快地叫着爹爹。

他许久不曾见到爹爹,如今突然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搂着男人的颈子撒娇。

希锦小心地观察着,眼前的阿畴对芒儿依然耐心得很,低声笑着和他说话,哄着他,又说这次回来时特意接他们母子的。

母子…提到她了。

正想着,男人的视线却扫过来。

金辂车上垂了锦帷,光线自然不如外面通透,朦胧间,希锦和他的视线撞上。

希锦在他的注视下,终于唤道:“殿下——”

阿畴看着希锦,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的唇上。

他看到希锦细白的牙齿轻咬着下唇,那下唇都要被咬出印子来了。

他便低声道:“你在怕什么?”

希锦摇头:“我不怕,我只是,为殿下高兴。”

她努力想把话说齐整,奈何并不能,一句话硬生生分成了好几截!

太不争气了,希锦特别想哭。

阿畴:“你高兴是吗?”

希锦点头。

阿畴:“这一段日子在家忙什么?”

希锦想了想,之后便数起来,最后把自己做的各样事全都数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别人送了什么。

最后她想起自己那批六重纬:“人都说我们的料子有福气,都想买,要出高价!”

阿畴听这话:“看来这批料子果然要发大财了。”

提起这个,希锦心中也是万般滋味。

他们的六重纬啊,赌下家中所有的余钱才做下的这笔大买卖。

如今他还在意吗?

她便低声道:“嗯,肯定要涨钱,好大的利,随便卖,我估计能挣至少八九百两银子。”

阿畴眸中便泛起暖意,问:“还没卖?”

这声音低低的,在这朦胧车厢内,好像蒙着一层纱。

希锦:“没卖,还在家里放着呢。”

阿畴:“哦?”

希锦:“他们都想巴结我,才要高价买的,这就是行贿,我觉得我不能上这个当,本来正经卖也能卖高价的,为什么要平白受他们这个人情?所以我想着,等风头过去再说,六重纬放不坏,我还可以等些时候,再说了,说不得后面还能涨呢。”

阿畴唇角有了浅淡笑意,目光也温柔起来:“你想得有道理。”

希锦看他笑起来,清隽的眉眼带着几分疲倦的温暖。

于是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曾经,她和他还是昔日的那对寻常夫妻。

她便笑道:“我也觉得呢!”

阿畴:“不过那批货还是得好好放着,仔细受了潮。”

这种丝绸类的料子最是娇贵,怕受潮发霉,也怕压到,往常他们进了货,他都会多用心思,这样才能存着慢慢卖。

希锦:“我知道,已经叮嘱洛掌柜,让他带着伙计来检查过,我自己也看了一遍。”

阿畴略颔首:“嗯,那就好,做生意,你总能想得很周全,我估计等入夏,六重纬价格更高,到时候便卖了吧。”

希锦:“好,我也这么想的。”

入了夏,富贵人家都该裁剪新衣了。

阿畴:“留一些自己用吧,虽是素锦,但都是好料子,可以多做几件小衣。”

希锦抿唇一笑,笑得清甜柔软:“好。”

阿畴注视着她的笑颜,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没出什么事吧?”

希锦:“没有,能出什么事呢,我天天被人家巴结着,以前所有让我不舒坦的事,全都没了,大家全都在拚命讨好我。”

阿畴:“那感觉应该很好吧?”

希锦叹了一声:“最初几天感觉是不错,不过时候一长,那些奉承话,我都要听腻了,反而要想着怎么回绝那些奉承,毕竟都是各有目的的,哪能当真的,想想也挺烦的呢。”

阿畴:“除了燕关和楚水,孙大人也派了人来护着你?”

希锦:“嗯,是,他们两拨人,我让他们休息休息,他们都不肯,彼此像是有仇,大眼瞪小眼的。”

阿畴略沉默了下:“还有别的要紧事吗?”

希锦:“别的?”

她眨眨眼,就那么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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