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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阿畴一直没说话,显然他在等她说。

她便收回视线,看着窗外,道:“没有吧,能有什么事呢!”

阿畴:“是吗?”

希锦听着,心微一动。

看来他知道自己见霍二郎的事了?

知道并不意外。

毕竟那么多人呢,不过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光明正大,没什么好避讳的,所以又在意,又不要说什么吧。

希锦不说话,阿畴也不说,于是金辂车内便沉默下来。

阿畴低首和芒儿说话,父子两个人倒是很要好的样子。

希锦便觉,这个人分明是故意给自己下马威,故意冷落自己。

那金辂车浩浩荡荡往前,终于进了汝城,希锦往外看着,疑惑:“我们——”

她这一出声,阿畴立即看过来。

希锦:“我只是想问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阿畴:“官府安排的驿站。”

希锦:“哦……”

看来宁家人白收拾了,特意给他准备了最好的住处呢,可他根本不打算回去宁家。

不过想想也是,如今他身份不同了。

阿畴:“这是汝城官府的安排,我这次回来,除了接你们,还有一些差事要办,行程很紧。”

差事什么的,希锦完全不懂,也不好问,不过希锦还是仿佛很懂地点头:“嗯嗯嗯,我明白!”

这么说话间已经抵达了那临时下榻的府邸,一时早有汝城官员上前拜见,阿畴一概不予理会,只是对希锦道:“先下车吧,我看芒儿困了。”

希锦:“好。”

一时两个人下了车,一下车自然有人簇拥过来,又是官员拜见,又是燕京城宫娥侍从的服侍,希锦没经历过这种阵仗,身边的丫鬟也都不在,她心里没着落。

不过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怯场。

刚才他们聊起六重纬,这不是开了个好头吗,等下还可以聊聊别的,其实他们还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聊聊,叙叙旧,拉拢拉拢他的心。

希锦在心里拨拉着小算盘。

这时候,他们进了这府中,先是洗漱,之后便是用膳,那膳食自然是奢华至极,有许多菜,都是希锦见都没见过的。

不过希锦没什么胃口,也懒得细看。只浅尝了一些。

现在她并没什么能拿捏阿畴的,她要先施行自己的计划。

既然要□□,那自然不能吃太饱,不然万一关键时候打个饱嗝,甚至吃了什么放个屁,那岂不是大煞风景?

等吃过后,希锦看芒儿打哈欠,便不安好心地提醒:“芒儿好像困了,让他去睡吧。”

阿畴抱着芒儿,问道:“奶娘呢?”

希锦试探着道:“你……是问我们家里的奶娘?”

阿畴:“是。”

希锦:“我也不知道啊,从城外见到你后,我就没看到她。”

确切地说从她上了金辂车后,她身边就没一个熟悉的人了。

阿畴抬起眼,示意旁边的侍女,侍女匆忙出去了,不多时功夫就回话了,说是奶娘已经被带来,正在外面候着。

阿畴便吩咐道:“让她过来,把芒儿带下去休息。”

奶娘得了令,匆忙赶进来,进来后眼睛都没敢抬,跪在那里磕头,一口气磕了好几个。

希锦看着奶娘磕头的样子,她觉得奶娘看上去太傻了,当然自己之前磕头的样子可能也傻。

没办法,如今就是这身份,少不得多跪跪。

谁还能有天天跪人的经验,说到底还是跪得少了。

阿畴大致吩咐了奶娘几句,便要让奶娘把芒儿带过去休息。

芒儿却有些不舍,看看希锦,再看看自己爹爹,终于道:“家,回家……”

希锦听这话,想着这傻孩子还惦记着以前的家,然而今日的阿畴又怎么会回去,这小人儿怕是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和以前一样,爹爹出门了,等爹爹回来,又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团聚了。

她暗暗叹了声。

这时候,却见阿畴搂着芒儿,低声哄着说话:“芒儿,你想见大爹爹吗?”

芒儿不懂,眨着眼睛:“大爹爹?”

阿畴便道:“是,这次爹爹出远门是去了燕京城,在那里见到了大爹爹,现在爹爹回来时要把你带回去,我们可以一起去燕京城,这样你就可以跟着爹爹见到大爹爹了,好不好?”

小人儿听着这话,歪着脑袋想了片刻。

显然他那小脑袋瓜子还不懂那些,也不懂他爹和以前的爹不是一回事了,他只是被他爹提起的大爹爹吸引了。

于是小人儿点头,乖乖地道:“好!”

阿畴便笑了,他抚摸着芒儿的脑袋:“过几天爹爹就带着你去燕京城玩,现在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这时候,奶娘便抱着芒儿下去休息了。

希锦从旁道:“你不在的那些日子,奶娘也尽了心。”

阿畴:“嗯?”

希锦:“就是当初芒儿病了,奶娘一夜不睡照顾她,多亏了她,不然我根本忙不过来。”

阿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带她一起过去皇城,平时多照料着。”

希锦:“嗯,好!”

说完这个,两个人便沉默了,房间内一时也安静下来。

在这朦胧夜色中,希锦知道,她的重头戏终于要上场了。

这件事并不好办。

以前的她对于她的赘婿是很笃定的,就是觉得自己挥一挥手,他就会过来,她觉得他馋,馋得仿佛没见过骨头的狗。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身份高了,说不得见识也多了,未必就看上她这小小汝城的糟糠妻了。

哦不对。

她凭什么是糟糠妻,她生得这般花容月貌,皇城里有比她好的嘛?

希锦便顿时生了一种气吞山河踏平一切的气势。

只是一个男人而已,她可以!

她抬起头来,看向阿畴。

这时候,阿畴也恰好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好像有什么异样的气息在流动,阿畴并没有说话,墨黑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希锦。

他的视线一如往常地冷清,朦胧光线在他睫下形成一片阴影,这让他目光越发幽深,晦暗难测。

这人从来都把心思藏得很深,只留给外人看似波澜不惊的平静。

不过希锦深深明白,就在刚才,那些恭维讨好的声音是那么热闹,仿佛还在耳边响着,但希锦当然明白,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锦衣玉食就那么围绕着他,荣华富贵是这样迷人眼,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像一场梦一样瞬间消失。

那一切的根基都是脆弱的。

希锦微抿了下唇,她跪了下来。

在他的注视下,她垂着眼睛,低声道:“殿下,往日我并不知你的身份,我又是自小骄纵嚣张的性子,这你也知道的,我有哪里冲撞陛下的,请殿下念着我抚养芒儿,恕我无罪,不要和我这商贾之女一般见识。”

阿畴垂着薄薄的眼皮,看着这样的希锦。

他记忆中的希锦一直都是明艳骄横的,哪怕遇到什么不如意只能憋着,她也是有一股傲劲儿在身上。

现在,希锦跪在那里,修长睫毛颤了又颤。

他道:“希锦,这里没有外人,起来吧。”

然而希锦却并不起。

她低声道:“殿下,你这次回来,是要把芒儿带回去燕京城吗?”

阿畴:“是。”

希锦很小声地道:“那……”

阿畴:“嗯?”

希锦便咬了咬唇,越发垂下颈子:“殿下,我是商贾之女,蒲柳之姿,粗鄙之人,不堪服侍殿下,我可以——”

阿畴眸光晦暗地看着她:“你可以如何?”

希锦开口道:“我可以给殿下一封休书!”

阿畴:“……”

希锦对此很坦然:“殿下,请恕我无罪,不小心说错了,请你忘了刚才的话,我们重新说可以吗?”

阿畴神情就有些难以形容了:“你——”

希锦:“我的意思是说,殿下,你如果不喜,你可以给我一封休书,我怎么都行!”

阿畴微压下一口气,用一种阴晴不定的语气道:“然后呢,给你一封休书之后你待如何?”

希锦开始讲起道理来:“殿下,你我三年夫妻,说句实在话,你想必对我是不满的,我这样的蒲柳之姿,我这样的骄纵性子,这世间又有几个郎君能容忍我?是殿下好脾性,才一直纵着我,可我心里一直觉得委屈了殿下呢。如今殿下身份尊贵,我想着,我们——”

她正说着,突然感觉滚烫的呼吸就在耳边。

她微诧,抬起眼看,却见阿畴就在眼前。

那漆沉墨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神情阴晴难辨,太瘆人了!

她一慌,后脊发冷:“殿,殿下——”

他到底是不是人啊啊啊啊!

阿畴越发俯首下来,于是他挺直的鼻尖几乎碰上希锦如雪的肌肤。

希锦只觉,他那鼻梁很硬挺,就那么压着自己肌肤,有些凉,也有些酥……

她便真有些怕了,整个人都瑟缩起来。

不是怕什么巍巍皇权,而是怕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他性情莫测,以前就这样!!!

这样的,她便是再有张良计,也白搭!

阿畴薄薄的眼皮垂着,就那么静默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