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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并不太老实的。

阿畴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捣乱,这才温声道:“到了燕京城后,先带着你和芒儿见官家,要让他喜欢芒儿,也要喜欢你,这样我才能更好为你争取,也为芒儿争取,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会从旁提醒你。我之所以要先舍了你们母子去皇城,也是想过去做一番打算,如今在皇城里我也做了些安排。”

这话确实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他活到今日,这一生已经没有什么可信任的人,哪怕是那慈爱的祖父他都生不出半分情绪,甚至那个人是生是死,他都毫不在意。

如今的承欢膝下,不过是要用来谋取那个位置罢了。

唯独对她和芒儿,能说出几句体己话。

希锦便听明白了,估计要想顺利当大娘子,当皇后,她得讨好这老官家。

于是便道:“我知道,就是要多哄哄吧,哄老人,说点甜蜜话,我应该还行吧。”

她还是很会的。

阿畴侧首看着窗外:“并没那么简单,官家在位几十年,为万乘之尊,阿谀奉承的人多了,什么人没见过,你那些小伎俩他未必看得上,所以你不必特意如何,顺其自然就行,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去见他的时候,我必然是陪着你的,有什么事情你就看我的意思。”

希锦这才放心:“好,反正我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阿畴:“其实主要还是芒儿,如今他膝下没什么年幼的孙辈和重孙辈,人年纪大了,也许芒儿这样的孩子能讨他喜欢,他喜欢芒儿,我们接下来就会顺利一些。”

希锦恍然:“若他能喜欢芒儿,我的太孙妃之位是不是便手到擒来了!”

阿畴:“是,所以我们对官家的心思万万不能让芒儿知道,孩子小,一旦生了惊惧之心,终究会被官家看在眼里。”

希锦:“我明白。”

就是要装出一副浑然天成的天伦之乐。

说白了,他们一家三口去皇城就是靠着亲情去讨要这荣华富贵的,哄住那老头子,这辈子就翻身,改换门庭,再不必当那商贾日日拨拉算盘算计营生了。

阿畴搂着希锦的腰:“反正去了后,若是不知道怎么做,你就装傻好了,你是商贾女,不懂朝中大事,也没什么算计,大家这么想对我们是最合适的。”

希锦:“这个倒是好办。”

夫妻二人这么说着间,就靠在那车窗前,望着窗外,低声说着话。

窗外是细密的春雨,如蚕丝一般斜织着,于是春日的郊野便笼上了一层淡薄的烟气。

不远处,有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农人,挽着裤腿在田中忙碌着。

希锦就这么靠在自家夫君怀中,看着窗外,想像着那遥远的皇城,那未来的路。

这时候,她感觉阿畴微低下头来,轻吻了一口她的脸颊,却是在她耳边道:“之前我从不说,是心里终究存着担心,怕万一富贵不成,反而耽误了你们母子性命。”

外面微雨朦胧,春日的雨带着沁凉,不过马车内却是温暖的,男人的气息就在耳边,热气轻轻喷洒在她耳畔。

她好奇:“性命?”

阿畴:“嗯,所以我们必须步步为营,万不可大意。”

希锦在最初疑惑后,也慢慢缓过来:“明白,我都明白!”

阿畴:“哦,你明白什么?”

希锦:“不就是争权夺利吗?”

阿畴:“……也对。”

希锦:“寻常人家为了争夺家产还能谋财害命,这皇家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自然是你死我活,忘了什么是骨肉亲情!”

阿畴:“是。”

希锦:“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不是说官家已经没什么孙子儿子了吗,为什么还有人和你争,既然有人和你争,他们为什么又要把你接回去?”

阿畴默了一会,清隽的眉眼便带起来笑:“难为你竟问起这个。”

他这么抱着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也就和她讲起来。

“并不是没有,只是看不上罢了,如今燕京城对那皇位虎视眈眈的,一个是我六皇叔,不过这六皇叔的母亲是北狄王供上的女奴,身份低微,六皇叔这样的出身,除非万不得已,自然轻易不能让他继承皇位,这位皇叔,我也并不忌惮。”

希锦:“然后呢!”

阿畴:“我还有两个堂兄弟,一个比我大一岁,不过体弱多病,如今也不在皇城,他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若和我争,他也争不过,现在需要忌惮的反而是那位比我小的堂弟,他排行第九,比我小两岁,但是不学无术,官家那里对他也颇为不喜,只是他身份在那里,他的母族也虎视眈眈,想把他往前推一把。”

“除此之外可能还有几位宗族的儿孙,这些与官家隔了一层,官家自然不肯立他们为储君,但若皇室无人,他们也不是没有资格。”

希锦想了想,道:“其实他们都是希望渺茫吧,但凡他们能有些出息,也不至于筛沙子一样找你。”

一个民间的皇孙呢,没任何根基,还能被人重新搜罗出来给他塞皇太孙的位置,可见官家对其他人是看不上的。

阿畴赞赏地颔首:“希锦说得极是,官家并不喜他们,且他们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朝中大臣分为几派,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最后官家才要把我找出来,继承大宝。”

希锦琢磨着:“可他们,或者说他们的党羽,其实是不死心,依然惦记着这个位置。”

其实这都是废话,就问谁能不惦记?

寻常人家几亩薄田一处铺子还能争一个头破血流甚至对薄公堂,更不要说皇位。

那可是皇位啊!

阿畴点头:“我的父亲本为太子,当年的冤案已经平反,我为储君,名正言顺,但是但是在我失踪这些年,朝中势力变化巨大,各方势力也都有自己押下的宝,如今我突然出现,回去燕京城,群狼环伺,诸事自是要万千当心。”

希锦听着,只觉得后背发冷,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燕京城的事,对她来说太遥远了,但她却隐隐感觉到了冷意,果然这富贵并不是凭空就有的,那锦绣繁华看着固然好,可背后就是悬崖,一个不慎,可能就粉身碎骨。

阿畴见她这样,自然也怕吓到她。

当即搂着她,用很低的声音安抚道:“其实也别太担心,我只是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你,让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诸多顾忌,最开始不带你和茫儿过去燕京城,也是因了这个,你们是我的妻儿,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心里是希望让你们远离是非之地,万一有个什么不好,我拼出性命,总要为你们想一条生路。”

希锦听着,不免鼻子发酸,她将脸埋在他硬实的胸膛上,低声喃喃了下。

其实心里隐隐觉得,他若为了谋取富贵而没了性命,那她必是难过的,可这些思绪很是微弱,也难以捕捉,以至于并不能汇聚成言语去说什么。

她靠在他身上,感受着来自他身体的体温,从未有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身家性命以及将来的荣辱富贵,他们都是一体的,她和芒儿全都系在他身上了。

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那,那等你真到了那个位置,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了?”

阿畴:“嗯。”

他越发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耳语道:“其实也没什么,根据我的推测,也就熬半年到一年吧,官家他身体不好,现在就是硬撑着,时日不多了。”

希锦听着,讶然。

讶然之余,便明白了:“我懂了。”

那虽然是阿畴的亲翁翁,但他害了阿畴的爹娘,若他不动阿畴的主意,阿畴就此隐没民间,自然不会去想着什么。

现在嘛,当然盼着他早死!

希锦顿时觉得,自己夫妻二人简直仿佛那盼着老的赶紧死了好谋夺家产的不孝子。

心里恨不得来一句:老不死的!

阿畴又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希锦想了想,却想起那韩相,那可不是寻常人,光是买卖就不知道多少,怕不是一手遮天的人物!

于是她问道:“你才过去燕京城,也没什么根基,可有什么帮衬的,总不能你形单影只,就一个人吧?”

阿畴:“难为你,竟想到这些。”

希锦:“总得有个为你鞍前马后的,不然你怎么办,不可能靠自己啊!”

阿畴略沉吟了下:“因为之前种种,我母族已经没什么人了,不过有位舅父,比我大十二三岁,和我感情甚笃,这些年他一直在军中,如今也有些战功在身,自是会为我筹谋,诸事有他为我打算,再在朝中拉拢一些人脉,加上官家本就属意我,我现在坐在储君之位上,已经是有了七八成胜算。”

希锦听着,忙问:“那比起韩相来,你这舅父谁的官大?”

阿畴:“韩相权倾朝野,我舅父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希锦:“这韩相帮你还是帮谁?”

阿畴:“韩相为官数年,权倾朝野,自有他的算计,也有他的利益考量,不过好在,他也是识时务者。”

希锦地将他的话反覆回味了一番,明白了。

这韩相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人家这种朝廷命官都是有自己权衡的。

怕不是要找一个容易掌控的吧,这样他韩相可以继续掌控权柄。

昔日自家那孙嬷嬷,其实当初也是巴不得阿畴为赘婿,家里迎一个赘婿,她当老人的腰杆就挺得特别直,还可以倚老卖老。

家家国国的,无非这个道理。

阿畴捧起希锦的脸,低首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希锦,我如今和你说这些,你……心里可怨我?”

希锦轻咬着唇,犹豫了一会,终究一狠心,道:“这世间有什么事是可以坐享其成的吗?要想得多大的荣华,就要承担多少风险,商贾之家做生意尚且要衡量利弊得失,去皇宫里谋夺一个皇位,难道还能盼着别人奉送到我们手中吗?你既是皇家血脉,我们母子既有这等机会,又仿佛唾手可得,若是就此放弃,那才是后悔一辈子!”

希锦确实有一点点后悔,但也只是一点点。

很小的一点点。

所以她深吸口气:“来都来了,总不能回去!荣华富贵我们一定要!”

阿畴看她这样,便也抿唇笑了。

他低头,用额抵着她的,哑声道:“我其实有时候会后悔,也会担心。”

希锦在很近的距离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垂下的羽睫,低声问:“你担心什么?”

阿畴却不说了。

他其实是想世间少有的锦绣富贵捧到她面前,让她不要有一丝忧愁,只是这条路并不好走,他也会忐忑,怕她后悔了,给他一巴掌,大骂他是个骗子。

希锦便明白了。

她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坑了我,把我坑进来,我其实也没有回头路了。”

阿畴神情晦暗,他轻抿了下薄薄的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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