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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布局实在太缜密了!

如此一来,陈木利、李奉先和燕子,才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姑苏城外,共同破解虎丘斜塔的机关谜局。

换位思考,我如果是他们,自然明白——正面交锋,绝对不会是我们六个的对手。唯一方法,就是逐个击破。

于是,假冒月饼的燕子,依着我们熟知的月饼性格,在石门开启后,率先进入石洞并关闭机关,以此激发出我开启千人石第二道机关、独自面对危险的决绝。

学机械工程的黑羽,会再次进入虎丘斜塔,破解“八门七转术”。燕子和陈木利再次利用《缺一门》下卷里的某种符术,把黑羽、小慧儿、杰克、月野引入圈套。

我曾经疑惑,陈木利明明是鲁班传人,为什么精通“墨家机关术”?出于对朋友的信任,我以“最熟悉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鲁墨二族争了几千年,相互了解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为理由,主观忽略了“中国自古门派如仇敌,绝不会将独门绝学拱手授人”的事实。

在武汉黄鹤楼,我们寻找《登黄鹤楼》里暗藏的《阴符经》线索,曾在汉口区的一条老里份里,中了“墨家木人术”,从而引出墨无痕、魇族刘翠花。若不是陈木利、李奉先、燕子及时出现,我们这两条命,说什么也不能扛到姑苏虎丘。

也正是那时,陈木利与墨无痕展开了一场异常凶险、赌上性命的“鲁墨大战”。木利在博弈中表现出的缜密周全,让我大为震惊,并且产生了“陈木利、李奉先、燕子”是小慧儿、月野、杰克乔装改扮的玩笑念头。

现在想来,当时那个念头,是多年处于危险中的潜意识自我保护。

及至陈木利以“投石机”绝境翻盘,以“苦肉计”假装背叛我们又悔过取得谅解,不但没让我们心生警惕,反而更加深了彼此信任的友情。

我和月饼当时的心态并不难理解。

正如,有几个渴望爱情、婚姻、家庭的女人能抵得住渣男痛哭流涕、演技十足的假意忏悔呢?

而我们,渴望的只是一份友情。看似善良,实则卑微。

以至于,我们从根本上忽略了——鲁门有《缺一门》,墨家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秘籍绝学么?

陈木利、燕子、李奉先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墨无痕藏匿于某处的记载着所有墨家机关术的秘籍!

所以,他们才会对虎丘斜塔的机关术了如指掌,先我们一步进入这处藏着《阴符经》、异族、诸多千年未解谜团的石洞。在此设局,引我们入瓮。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就在这按照八卦排列的八具石棺和悬挂在石洞半空的水晶棺里!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具水晶棺。初入石洞,惊怖绝望于燕子和木利的出现,我仅仅看了个大概便陷入昏迷。醒来后一直在听燕子讲述,巨大的信息量使我除了担忧月饼安危、黑羽他们是否会中计入洞,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直到方才,想通了许多长久萦绕在脑中的疑惑,才隐隐体会到——水晶棺和按照八卦位置排列、竖在石台四周的石棺,以及我被捆的石椅所处的石台周围的四象神兽,还有背后那只巨大的石麒麟,才是整件事的关键。

我所处的位置是中麒麟。石门开启进入石洞,依着机关八卦格局的布置,应该是西北方向,乾位,八门为开,也就是木利和燕子所站的位置。

可是,此刻……

悬挂在我头顶上方大约三米的巨型水晶棺里,雾气盈盈,隐约能看到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动,无法窥其全貌。然而,棺底那个巨大的阴阳鱼,却愈发显得清晰。也许阴阳鱼雕刻的实在是惟妙惟肖,也许是水晶棺的光线折射效果,以至于在我的视线里,它就像是凸出棺底很立体的存在,颤巍巍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我微微甩头闭目,正想把视线收回,转到按照八卦八门位摆放的石棺,突然从心里冒出一股很疑惑的寒意,再次仰头望去!

片刻,我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阴阳鱼的眼睛!

阴鱼阳眼和阳鱼阴眼本该分别对应伤门、惊门,也就是东、西方向。那么,燕子和木利站在开位正对着我,右侧是正西,乾位,惊门。再右侧则是西南方,坤位,死门。

这么说可能比较复杂,那就把这个场景形象成一盘钟表。

我,钟表中心的秒针、分针、时针尾部的交叠位置;燕子、木利在五点钟位置,开门;三点钟,惊门;一点钟,死门。阳鱼阴眼正对三点钟。

可是,阳鱼阴眼却正对着燕子、木利左侧。也就是说,那才是真正的正西,惊门。那么,他们不是站在西北方的开门乾位,而是……

西南方,坤位,八门最凶煞的,死门!

死门,大凶。不利吉事,吊死送丧,刑杀征战,捕猎杀牲,死一添二,三刻为终。

我怔了几秒钟,愣愣地盯着李奉先的尸体,默算入洞时间,那股疑惑的寒意汇聚成恐惧的意识,突然而至。

陈木利和燕子,根本不懂石洞里的格局!而这是只有我才会的机关阵法!那么……

两个从未见过却异常熟悉的人,在我的眼前一掠而过!

圆脸,黄衫。

我完全忘记了木利、燕子和我目前的敌对关系,惊恐地环顾四周,心脏紧紧收缩,任由绳索狠狠勒进肉里也奋力挣脱:“你们快……”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那是无数次危境里,让我无比踏实心安的声音。

然而,这次,我只听到了恐惧!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及至脑后,我清晰地感到冰冷的风声从耳边擦过。一条淡成灰烟的细长影子,以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直奔陈木利。

“噗!”

陈木利喉咙处多了一圈红色圆点。鲜红的液体从中淌出,慢慢漾开,终于形成沾满脖颈的大片粘稠殷红。

“嗤……”

木利双手抬起,还未捂住脖颈,一条笔直的血箭,从伤口激射而出。

“呃……呃……”

木利不甘的眼神,死死盯着我的身后,踉跄几步,仰面摔倒。在一片激起的尘土中,他的双腿不规则地抽搐几下,再不动弹。

突变!燕子愣怔片刻,一声惊呼,又一条灰影掠过,正中燕子眉心!

惊呼变成惨叫,戛然而止。燕子受余力震荡,软软后退,直至背贴坚硬石壁,双膝渐渐撑不住身体,“噗通”跪倒,头向左肩偏侧,一条血线从额头滑过左脸,停留在尖削的下巴……

偌大的石洞,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我沉重的呼吸,钉在燕子额头兀自嗡嗡作响的半截桃木钉!

我大口喘着气,使劲甩着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证明这不是现实而是一场漫长的噩梦!然而,绳索摩擦已经勒烂的皮肉带来的火辣痛感,肆无忌惮涌进鼻腔的浓重血腥味,让我的心,很痛!

奉先,死了;木利,死了;燕子,死了!?

那一刻,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血液,仅剩一具皮肉骨正在脱离的空壳,木然地盯着三具尸体。

我不记得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只记得彼此相识相知的岁月里,我们喝过无数大酒,吹过很多牛,聊过许多家长里短的天,抢过许多微信群里几毛钱的红包又因为谁多抢了几分钱而义愤填膺,也为“今天是否会下雨”这种无聊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我们在除夕包饺子,端午节包粽子,中秋节做月饼,元宵节为了让元宵做的像个球不至于被笑话而熬夜苦练。

在一句句逗笑打趣的调侃里,在一天天平淡如水的日子里,在一回回出生入死的经历里,我们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选择了坚定的友情,选择了家庭这个信仰。

所以,在武汉,我们选择了原谅;所以,在石洞里,面对他们的背叛和奉先的死亡,我依然没有选择仇恨。

毕竟,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啊!

毕竟,他们是,我曾经,最好的,家人啊!

我从未想过,我的家人们,会真的,死去!

我甚至很期待地寻思过,再过几年,我们慢慢老了,就一起去去农村买一间平房大院,自己动手改造的很舒适很漂亮,可以练瑜伽、看电影、品茶喝咖啡,炉火旺盛的壁炉,通透明亮的大厨房,一张有定力可以稳住整个厨房的餐桌……

茶余饭后,我们慵懒地坐在明亮通透的玻璃走廊里,守着满院剔透的葡萄、甜脆的苹果、盛开的蔷薇,飘香的桂花,怒放的三角梅,猫狗嬉闹追逐……

再无纷扰杂乱的俗事,再无跌宕起伏的生命,再无大起大落的人生。只有无忧无虑,安然恬静,静守岁月的半生。

前半生,很累。余生,就一直这样,慢慢老去,多好。

可是,这一切,随着那两枚桃木钉的出现,随着李奉先、陈木利、燕子的死去,都化作了让我痛彻灵魂的——

破!

碎!

虚!

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