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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进入支教生涯的祝今夏轻车熟路, 回到中心校就跟回家一样?,一呼一吸都自在极了。

反观袁风,他在深入了解学校现状后, 直呼遭到电信诈骗, 不同?的是人?家是被骗去缅北, 他是被骗来这深山老林。

祝今夏作势掏掏耳朵,说你不觉得这话很耳熟吗?

是了,当初她要来这支教?时, 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该不会是电信诈骗吧?”

那时候袁风在电话里没好气地回答她:“胡说八道啥呢, 人?家省教?育局开的宣讲会, 怎么会是电信诈骗!”

没成想如今他也来到这里, 曾打倒过祝今夏的恶劣环境,不出意外, 一一打倒了他。

在小楼睡了一晚后, 袁风腰酸背痛, 单人?床既窄又硬, 翻个身就吱呀作响, 更别?提山里气温低,山风无孔不入。他和衣而睡,裹着毛毯扛了一整夜, 对于?居住环境只有两个字评价:“太惨。”

吃了顿传说中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的早饭,结果?酥油茶是咸口的奶,青稞饼硬得能把?牙崩坏,腊肉香肠到底奢侈在哪里,平时他妈端上桌他都不屑吃好吧?

对于?食物, 袁风:“太烂。”

再看设施,且不提教?学楼风化老旧, 一到下雨天就渗水,桌椅板凳都破破烂烂,就说说教?学设备,袁风记得自己上高中那会儿?起,绵水市的学校就已经开始使用电子设备,而今来到中心校,他又一次见?到了粉笔黑板,以及老掉牙的无法联网只能插U盘的白幕。

“稀奇啊,这不是我小学时用的东西吗?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在用?”

袁风:“太穷。”

等到他见?识了低年级学生?汉语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又见?识了高年级学生?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太差。”

最后一重难关毫不意外落在了人?有三急上,在进厕所逛了一圈,飞快地提起裤子冲出来后,袁风:“祝今夏呢,我要回家!”

这已经不是太臭二字可以描述的了。

陪他逛校园的是顿珠,而非祝今夏。初来乍到,熟悉环境是必须的,可在祝今夏积极踊跃表示她可以作为过来人?带袁风四处走走时,时序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顿珠身上。

顿珠当即会意,立马大?包大?揽,主动承担起陪同?袁风的职责。

袁风骂骂咧咧,骂骂咧咧,始终不明白祝今夏和他一样?在家属区长大?,度过了繁荣的国企年代,他们可是一日三餐从不重样?,在幼儿?园还有午后甜点吃的那一批人?,中心校的环境她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

“还是说这就是爱能抵万难?”袁风想起刚才在厕所坑里看见?的东西依然忍不住干呕,冲回小楼没好气问祝今夏,“可拉倒吧,人?都要熏没了,要爱有什么用?”

祝今夏像是看见?曾经的自己,大?概当初时序他们看她也是这样?,明明是大?城市里来的人?,却?像只刚从井里跳出来的青蛙,一点恶劣的环境就能迅速击垮她。

“是爱,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爱。”

点到即止,祝今夏不准备多说什么,她想让袁风自己感受。

她要袁风去旁听,先从时序和顿珠的课听起,不出意外的是果?不其然出了意外——袁风睡着了。

等到下课铃响,袁风擦着口水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一脸懵逼地被孩子们围观,而祝今夏在窗外捧腹大?笑。

袁风黑了脸,更加坚定了要打道回府的决心,却?被祝今夏拍拍肩安慰。

“小事情,别?放在心上。”

“支教?第一天在课上睡着,还被学生?集体围观,这他妈谁还有脸教?学生?啊?”袁风斩钉截铁,“拉倒吧,谁爱教?谁教?,反正我是教?不了!”

祝今夏慢条斯理:“我都教?得了,你为什么教?不了?你脸皮可比我厚不少。”

袁风正往楼下走,闻言一顿,回头灵光一闪,“嗯?你该不会……”

话没说完,他从祝今夏心有戚戚焉的表情里明白过来,凑过去悄悄咪咪,“所以你也睡着了?”

祝今夏诚实地认领了难兄难弟的身份,“我也睡着了。”

这么个万年优等生?都能睡着……

“我就说不该是我的问题啊。”袁风醍醐灌顶,“我笔记本翻开了,笔也拿稳了,听着听着就他妈一头栽在桌子上会周公去了,跟中了蒙汗药似的!”

祝今夏大?笑不止。

袁风又忽然回过神?来,眯起眼睛:“等等,你明知那海尔兄弟有催眠大?法,还专门挑他俩的课让我去听,是何居心?!”

祝今夏眨眨眼,笑出一口小白牙,“都说是难兄难弟了,我走过的路,当然要带你也体验一遍了。”

“你——”

打打闹闹着,祝今夏的课开始了。

“反面素材看的差不多,也给你展示一下国家级示范课,走!”

她回来后,时序迅速将?昔日的五年级,而今的六年级又重新交还给她,她答应时序在步入正轨后,会将?新的四五年级也接过来。

低年级的孩子汉语说不利索,她教?不了,只能从已经能听课无碍的四年级开始往上教?。

袁风带着听课本,又一次踏入祝今夏的课堂,一进门就被孩子们热烈的欢呼声吓一跳,耳膜都快震破。

什么情况,追星现场?

他略感意外地看着他那平日里稍显矜持的发小,如游鱼得水,迅速融入了这群和她肤色迥异的人?里。

孩子们七嘴八舌。

“祝老师,你终于?回来了!”

“我们好想你啊!”

“校长再教?下去,我语文快得零包蛋啦!”

童言无忌叫袁风也没忍住咧嘴笑起来。

下一秒,祝今夏却?把?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她说她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个很厉害的朋友一起来。

孩子们立马扭头,无数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望向袁风,教?室里又一次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袁风下意识后退一步,无奈身后是墙壁,他退无可退,只得尬笑。

牛皮吹上天,也不怕吹破吗?

他当学生?时就是不折不扣的问题学生?,如今当起老师来,大?概也只会是个不折不扣的问题老师,跟厉害没有半毛钱关系。

偏祝今夏问大?家:“新老师怎么样??”

丁真根嘎带头起哄,声音拖得长长的:“很——帅——!”

哄堂大?笑。

这位同?学很有眼光,袁风忍不住搭了个白:“有多帅啊?”

“超级无敌帅!”

“比你们校长呢?”

“啊那还是校长比较帅一点!”孩子们迅速倒戈,七嘴八舌帮时序说话。

“……”

袁风没好气地摇头叹息,迅速否定了刚才的结论,山里的小孩果?然没见?过世面,眼光不行?啊。

他坐在教?室后方,听祝今夏讲课,听孩子们发言,听他们用拖得长长的声音朗读课文。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那一张张与城市孩子迥异的深色面孔上,有着别?无二致的纯真烂漫。

今日无雨,袁风侧过头去,却?在窗玻璃的倒影上看见?了摇晃的灯烛。这场山里与山外的对谈,就此多了个打酱油的他。

那节课后,孩子们团团围住他,问他教?哪一科,今年多大?,是从哪里来……七嘴八舌的提问让袁风措手不及。

他们叫他袁老师,一口一句。

厚脸皮如袁风,也前所未有地心虚,他在教?务处待了这么些年,虽则也一直被称呼为袁老师,但他心里明白这跟正儿?八经的老师没有半毛钱关系。

诸如祝今夏此类的才是老师。

也因为这点自知之?明,鲜有的几次祝今夏拜托他帮忙代课时,他才会推三阻四,不愿帮忙,不是怕麻烦,而是因为他的气质和为人?师表就不太沾边,肚里的那点斤两更是与之?相去甚远。

他怕误人?子弟。

下楼梯时,祝今夏抱着课本问他:“怎么样?,还走吗?”

袁风顿了顿,嗤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当真不是自己的学生?,教?学成果?跟工资不挂钩,就把?我也拉来滥竽充数,误人?子弟?”

“我和你对于?误人?子弟的看法可能不一样?。”祝今夏道,“曾经我也有你这样?的担忧,但有人?对我说过,这山里没什么我能误得了的子弟。如今我对你也是一样?的话,你放心教?。”

想起那时候的场景,祝今夏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袁风抬眼看她。

“如果?你连这群汉语都说不利索的小学生?都没办法教?,那我真要怀疑你学历造假了。”祝今夏挑眉,“你那本科毕业证不会是九眼桥办的吧?”

九眼桥,省城出了名的假证贩子聚集地。

袁风冷笑,“你少激我,小爷是你区区几句话就能中计的人??”

他作势往下走,等着祝今夏劝留,谁知她反其道而行?之?,只遗憾地说:“那怎么办,我留在这,你回绵水?”

“……”

这一幕过分眼熟,祝今夏无法抑制想起当初的场景,嘴角一弯,侧头看看天,“既然不想留,那我让校长送你走。天色不早了,山里夜路难行?,要走得趁早。”

她连话都原封不动复制粘贴时序的。

袁风停在倒数几级楼梯上,“什么情况,这就让我走了?”

“强扭的瓜不甜嘛。”祝今夏看穿他的小心思?,“还是说……你也可以勉为其难留一留?”

“……”

两人?对视几秒钟。

袁风没好气:“留下来也跟你的激将?法没半点关系,主要是他们眼光太差劲,居然说我比不上你那狗屁校长,哇,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和你学生?,眼光都一样?糟糕!”

祝今夏忍俊不禁,“所以,还是愿意留下来喽?”

“小留一下也不是不行?吧。”袁风翻了个白眼,“等爷把?他们扭曲的审美重新掰回正轨,再走也不迟。”

“是是是,袁老师眼光最好,袁老师最帅了!”

果?然时序的法子就是好用。

祝今夏站在楼道上笑得肩膀都在抖,眼看着袁风大?步流星走出去了,她正准备跟上,冷不丁被人?拉住手臂,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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