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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谨信借兆弟书房一用,给褚大人写回信,几次抬笔,断断续续,总觉得不好。

“不由干脆直言,就说你和我约好了,咱们那天要去喝酒作诗。”顾兆说。

严谨信摇头,“不好,原是邀我,不好牵扯你进来。”

褚大人的名声都是传出来的,具体如何,严谨信与顾兆都没接触过,不知道是奸是善,就算顾兆有上辈子记忆,也不能断言褚大人一定是坏的,万一是权谋争斗下被构陷的牺牲品呢?

这一切都和他们小官没关系,位卑言轻,帮不上忙上去只有送死。

严谨信皱着眉继续下笔,聊聊几句,写了半个时辰,后来拟定好了,检查无误,这才找了张纸重新誊抄上去,等墨迹干了,放进了信封。

二哥没避着他,顾兆看的明白,信上内容二哥姿态很低,先是感激褚大人相邀,接到信不可置信十分感动,可实在是万分歉意,下官已有安排相约,时间冲突如何……

为了表示歉意和惋惜,严谨信写完了回帖,也没在黎家多留,直接回去安排车夫立刻去褚府送贴,极尽做到‘我很想去但实在是抱歉’的姿态。

第二日。

黎周周知道相公要赴宴,特意卤了一锅鸭子,还有自家吃的皮冻也切了一块,装了两个木盒让相公第二天好带着。

十五一大早,顾兆换上了今年周周给他新做的衣袍,拎着两盒卤鸭,早早上了车,先去严家与严二哥汇合,两人一同前往。

孙府很偏远,赶了两个多时辰才到的。

这边已经远离皇权中心了,住的居民也少,顾兆掀开窗帘往外看,积雪萧瑟的冬日景象,远远瞧过去类似荒野地多了一座屋院,很有世外高人住处味道。

到了门口,车停了,顾兆和严谨信下车整理衣袍平整,严谨信说:“此处离国子监不远。”

这样啊。

顾兆点头。

两人正说话,大门咯吱一声打开,里面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伯,双目清明,背脊笔直,老当益壮之相,见了二人行礼,问何人。

顾兆和严谨信立刻递了帖子。

“顾大人和严大人啊?两位请进。”老伯看了帖子姓氏对上了,开门招呼两位进入,说:“先生在桃园,这边请。”

孙伯引路。

这里的屋院和京中规规矩矩对称的四合院不同,有几分南方园林的味道,更具有观赏性,一排的竹林,鹅卵石小路,下着积雪也没打扫,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过了竹林后面豁然开朗的屋院,一片桃林,可惜桃树光秃秃的,不过树枝上落着雪,也别有一番景色。顾兆望这布局,桃园显然是费了主人一番心思的,可唯独桃林旁边光秃秃的一大片,只有白皑皑的积雪,按照如今的审美,这边不该大片空白的,应该堆堆假山,或者挖个湖之类的。

顾兆见了觉得几分怪,不过没多问,一路进了屋。

屋里点着火盆十分暖和。

两人进了屋落座,主人还没来,老伯上了热茶,便拿着顾兆带来的食盒下去了。顾兆与严谨信坐在客厅喝茶,还没饮几口,听到门口有动静,一看是熟人。

梁泽,梁子致到了。

两人起身,三人互相作揖,一通寒暄。顾兆发现,这位梁大人在孙府和在翰林院是不一样的状态,这会要放松许多。

“别客气二位,拜帖是我替老师写的。”梁子致说话,自己拎着茶壶倒了热茶,一边说:“前几日收到了顾大人送的年礼,我一尝,大为惊喜,当即抱着食盒到了老师这里,老师常年在外讲学,如今回京中小住,我这做了徒弟的,得了好吃的可不得紧着奉上。”

“敢问孙先生是否是鹤仙人?”严谨信问。

梁子致喝了口茶,点点头说:“这是老师早时写的诗出的诗集。”

那时候的老师一身傲骨风流才学,有外人酸老师,说什么作的诗太过张狂了,狂妄了。可让他去写,比试比试,却又支支吾吾写不出半个字。

真是可笑的小人做派。

三人聊了越有半盏茶时间,门口有动静,三人纷纷起身,这次进来的是两位,一位顾兆和严谨信都陌生的,年纪应该和施大人差不多,头发虽是束着,可说不尽的松懒之意,留着胡子,面容和蔼带笑。

这应该就是梁子致的老师,孙沐,鹤仙人了。

旁边的三人都认识,就是翰林院一把手施明文施大人,施大人还是肃穆一张脸,板的正正的。顾兆和严谨信先作揖行礼,口中唤施大人。

梁子致略慢一步,两人说完了,才说施大人好。

施明文瞧不上梁子致,主要是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每次见了面就要训诫一番,所以在翰林院中,梁子致是能躲就躲,绝不会出现在施大人的眼中。

“今个是我做的东下的贴,我做宴,你们小辈轻松自在些。”孙沐笑着,看对面两位,不等谁开口引荐,笑说:“你是顾兆?你是严谨信?”

虽是问话,口气十分肯定。

两人回正是,孙先生猜的准。

“子致说,若是以他当年做比,小顾的探花样貌更甚他,而严谨信的学识比他强一些。”孙沐笑呵呵扫过对面二人,“严谨信学问如何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小顾的样貌确实是比他当年出挑。”

梁子致:……

顾兆:……

谦虚笑说:“孙先生夸赞了,我的探花郎也就样貌符合了。”

旁边施明文心想顾兆还是有几分自知的。

施明文是个严肃认真的性子,欣赏真正有学识之人,去年的殿试第一道批改成绩,看了严谨信的文章便大为赞赏,觉得一甲前三定当有此子姓名。

这还是说的谦虚保守了,在施明文看,这份卷子他心目中是第一。

后来圣上夺定,严谨信真拿了状元。施明文是抚着胡子,心中十分满意点头,当然面上还是一派的严肃正经。

他批改猜测的前三,两名都押中了,严谨信、杜若琪,唯独第三个失了手,竟冒出个顾兆。施明文后来又看了一遍顾兆的卷子,策问写的详实,但缺了几分文章的风流气,少一些风骨,尤其是字——

施明文自然是看不上,这顾兆配个二甲自然是堪配,一甲第三那就是不够看了,可圣上定夺的,京里朝堂百姓说来说去,说今年的探花郎可真俊,堪配探花郎。

胡闹。

读书人以才学自持,怎么能拿颜面说话。施明文自此后就有些瞧不上顾兆,尤其京里民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探花郎入赘故事。

在施明文看来,简直是丢了读书人的颜面。倒不是施明文看不起入赘的这点,而是和拿脸定探花,不以文章评断成绩一样,施明文觉得读书人传名声,怎可鸡毛蒜皮后宅之事,应当是拿文章、诗词来传说的。

现在一听顾兆谦虚之语,知道自此心里也明白,严肃的神色也略略缓和一些,目光落到了严谨信身上,别说神色缓和,就是眼底都多了几分爱才之意。

“沐之,这就是我说的严谨信。”施明文给特意引荐,今日定要促成严谨信拜师老友。

“见到了。”孙沐笑呵呵的,“时候不早了,咱们去观景园,边饮酒边说话。”

观景园其实和这个屋连着,外头的回廊走到侧屋那边,一扇拱形的大窗,坐在里面不远处透过窗能看到外头桃花林视角。以前坐垫矮几摆着位置是正对着圆窗,能看到桃林还有波光粼粼的湖水,现在则移偏了些,对着桃林的视角。

这会是分餐制,一人一个矮几坐垫,旁边点着火盆。

就是跪坐进食。

顾兆来大历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吃饭规制,心里嘀咕,吃完了一顿,腿得跪坐麻了不成,结果就看到前头正中间的位置上,孙先生一把盘坐在垫子上,笑呵呵说:“各位自便。”

滁州孙家,几百年的延续,跪坐礼盛行时的朝代那是早了去了,那时候皇家奉行的就是跪坐礼,不管是饮食,还是读书识字,只有普通下等的老百姓才没规矩坐所谓凳子。

就好比现代,有人彰显自己特别,不跟流行从众,有说我这个是中世纪欧洲贵族穿衣打扮吃饭餐具花样,或者什么什么朝代皇家就是这般。

越是往前推,越是往上头靠,那就是家底深厚,源远流长。

孙家便是。

不过如今的孙沐不守这些规矩了,怎么舒服怎么来。这院子十多年没长久居住,每年有人修葺,屋里的摆设东西都没换过,还是维持老样子,提起来,孙沐说麻烦不必费事。

其实是真的不必费事,还是想封存了记忆,都未可知。

顾兆一听,当即笑着说:“那我就失礼了,之前没参加过这般宴会,我怕跪坐一会腿麻了,倒是更丢了颜面。”于是也盘腿坐了下来。

严谨信也是这般盘腿坐下,他也没见过跪坐礼。

上头与孙沐并排的施明文,本来是跪坐背脊笔直,如今一看,满室的没有规矩,便只能蹙着眉,然后换了腿,也坐下来了。

只是瞧严谨信,即便是坐下来了,还是一派的君子端正之姿,不由心中赞赏。

矮几上早已上了酒菜,酒是用火炉温着的,几碟子菜也好辨认,顾兆带过来的两盒卤鸭还有凉拌皮冻,都是凉菜,没有热乎的。

大家便喝酒吃菜,欣赏外头的雪景。

顾兆刚动筷子,就听上头的施大人提议作诗,以雪和桃花为题目。

“……”

“谨信先来。”施明文目光赞赏提议。

顾兆不是瞎子,自然看出施大人对二哥很是厚爱欣赏,这会琢磨出味了,施大人这般提议,像极了过年时家长让孩子在亲戚面前表演一通,自然施大人肯定不会这么无聊只是单纯的炫耀,这炫耀的背后嘛——

他看向上头笑呵呵抚胡子的孙先生。

莫不是想让孙先生收了二哥为徒?

顾兆琢磨出来,眼睛亮了,是吃酒看二哥作诗,一首罢,顾兆抚掌,说好。

“小顾也来一首。”孙沐笑说。

顾兆:……

他刚叫好声是不是太大了?但他发誓,第一响亮说好的是施大人,他只是跟在后头当个气氛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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