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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你为我们送鸡鸭,冬天我们为你送棉花。

毕力格老人去世, 全驻地的人都过来帮忙。

附近生产队能赶来的许多年轻人都顶着风雪赶来送别,在送葬之前,于驻地周围扎包暂留。

在林雪君一行人抵达的第二天, 来了意想不到的人。

公社陈社长带着草原局局长冯英同志来到了第六生产队, 大队长杭盖迎接了他们。

“不必客气,我们都是来给老人家送别的。”冯英依次与杭盖等人握手,直奔灵棚与老人道别。

在风雪中,冯英站了好久,不知在心里与毕力格老人回溯着怎样的过往。

直到冯英带来的草原局规划部主任田立业第4次过来催促冯英回屋暖和一下, 她才终于点点头, 朝老人遗体摘帽行礼。

进到土坯房里, 冯英与屋内每个人和气地絮语, 在大队长杭盖介绍到林雪君时, 冯英终于遇到了他们草原局的这位呼色赫公社特派专员。

“林同志,你好。”冯英坐在炕沿处, 与走过来的林雪君握手,又在主人家的招待下,一同踢掉鞋子坐到炕桌边。

冯英摘下帽子, 露出两鬓斑白的短发, 她接过主人家递过来的奶茶,喝了一口后连连称赞。

一群面对领导干部有些紧张的人终于在她故意为之的气氛中, 渐渐不再拘束。

冯英这才与林雪君闲谈起来,他们聊到各自眼中的毕力格老人,聊起春天呼盟草原抵抗住旱情与虫害时,毕力格老人打电话到草原局, 对林雪君的夸赞。

“老人家真的很高兴, 能看到战胜干旱和虫害后草原恢复生机, 能看到3年羊改1年羊后生产队日子变好,草原负载量降下来,未来全是希望。”冯英拉住林雪君的手,“今天来送别,我并不很悲伤。在这样的希望中睡过去,是我们所有上了年纪的人最好的离别方式。

“你是个好孩子,你给毕力格老人带来了不一样的体验。”

“谢谢冯局长。”林雪君悲伤的脸上终于显露出笑容。

“你每个月递交上来的文件我都有看,写优质牧草种植的,写不同牧草喂养效果的,写应对不同气候和地理环境下应采取的牧草种植措施的,写退耕还林、退耕还牧和退林为耕、退牧为耕的报告文章……我都看了。思路非常清晰,为许多基层工作的推进提供了有力的理论基础。”冯英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聊起工作:

“草原局这边给你的反馈,你应该也收到了吧?”

“收到了,现在我们对于整个生态的理解,以及未来在各个方面的选择和道路,都还是模糊的。一切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林雪君答道。

砍树劈荒开垦草原改为农业用田,还是维持森林和草原生态,在做决策的时候,不止有‘是’和‘否’两个选择,还有无数细微的倾斜与权衡。

在未来几十年里,国家针对这方面的政策一直在改变,不断地调节,不断地因地制宜,不断地研究、探讨、学习,然后重新矫正决策。

这是任何国家都会遇到的困难,不止在草原、林业等相关,更是在各行各业、各方各面。

“是的,我们很多行为都要有理论基础,才敢大刀阔斧地去操作。不然就会畏畏缩缩,止步不前。针对草原和森林,没有小事。任何的决策如果有我们理论所未触及的点,都可能出现不可预测的灾难。就比如除虫害到底是用生物药剂还是化学药剂,这个决策中有一点点变量的加入,都可能导致结果出现天壤之别。

“而我们最难探索的,就是哪些变量,会引发怎样的变化。”

冯英攥紧林雪君的手,叹息道:

“所以我们最缺的,不止是落实工作、干实事的人。更是你们这些有知识的好同志。

“整个草原局的行为,都要靠大脑来指挥,大脑需要知识,需要规划。

“你但凡有一点研究结果,都可以给我写信,我最喜欢读的就是研究员们的信件,和科学家们的新文章了。”

草原局的策略会受上级单位的影响,如果只是上面交代什么,下面就做什么,那或许还不至于太难。

但最了解草原的人,永远是他们这些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如果只听上级说什么,不去倾听草原的声音,那就不是最好的决策。

不止人民需要劳动标兵,上级领导干部们也需要。很多时候,智慧都是从人民中来。

林雪君认真听着冯英的话,脑中无数念头飞转。

她的确有很多知识,正慢慢记录在自己的本子里,考虑着逐步去落实。

可先落实什么,如何落实得有说服力,也是件不那么容易的事。

陈社长站在窗边与其他生产队的大队长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时而聊到毕力格老人,时而聊到工作,时而聊到冬天这一场又一场的大雪。

当他看到冯英自从进门后一直拉着林雪君说话,也忍不住聊起了她:

“小梅是有能耐的,连冯局长也想从她那里榨取到更多的好点子。”

“小梅总是有许多想法。”王小磊砸吧了下嘴里的旱烟,望着林雪君时忍不住勾起唇角。

“孩子还仁义。”杭盖也转过身望向炕上的女人们,小声道:“毕力格老阿爸把相依为命的阿尔丘托付给林同志,这就是最大的信任了。”

“是个值得信任的孩子。”

“值不值得信任,都是一件事又一件事做出来的啊。”

“人天生就是自私的,做坏事最容易,靠本能就行。反而是做好事需要克制,需要忍耐,需要付出代价。能一直努力做好事,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陈社长忍不住感慨。

“是,是。”王小磊直点头。

“但好人也是能学坏的,只要有一次做好事未得到预期的反馈,人可能就会对自己的行为产生质疑。两年多了,小梅仍有这样的精神面貌——”陈社长伸手拍了拍王小磊的肩膀,笑着道:

“你也很好,你们生产队的人也很好。大家一定也都回应了善,才能让小梅这孩子不迷茫。”

“……”王小磊没想到陈社长会夸自己,抬头怔忡地望过去,老脸偷偷红了好一阵子。

晚饭时间到了,炕上的人也都动了起来。

林雪君走向厨房时,冯英忽然拉住她,低声道:“过几年,人民代表提名时,我会举荐你。盟长对你也很看重,自从来草原后,你做了不止一件为人民为草原的好事。加油孩子,再多积累一些,在投票的时候,才能拿到更多的票数。”

这个时代讲究人民管理国家,每个政策的推行,都要听取劳动人民的意见。

是以每年的大会,都由各地最为人民考虑的、真心可以代表人民利益的代表,才能去参加。

而这些代表由谁担当,则是由人民票选决定。

这个身份没有钱拿,也不是什么官职。

但却是真正能去到首都,与领袖同桌开会,可以为人民讲话、也能够被听到的人。

林雪君猛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望向冯英。

冯英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拍拍她手背,慈爱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风雪忽大,人们在夜里听到狼嚎。

成群的野兽们在草原上奔袭,寻找可以捕获的猎物。魇入孩子们的梦,令人惊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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