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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软在怀中的桑远远打横一抱,掠到前庭方向。

不过片刻功夫,守在东海龙女宫门外的姜州亲卫们就得到了消息。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整间楼阁乱哄哄地闹了起来。

幽无命唇角勾着笑,小心翼翼地将桑远远放在一块光滑平整的蚌壳装饰中,垂眸上下看了她一圈,目光中不自觉地染上了少许温柔。

确认她可以独自待一会儿之后,他像一道鬼影般,顺着檐角掠了下去。

姜谨真出了事,底下的姜州护卫已人心大乱,留下看车的只有五个人,且个个都紧张地关注着楼阁内的动静,不自觉地忽略了身旁的大车。

幽无命轻轻巧巧从空中落到车顶,闪了闪,又从车窗掠进了车厢中。

桑远远有气无力地指挥着一朵大脸花,织出灵蕴藤,追在幽无命身后,替他放风。

只见车厢的软榻底下藏了一排暗格,暗格中,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只匣子。不必打开看,便能猜到是那一匣万年灵髓。

幽无命嘴角噙着缥缈的笑,从身后包袱中取出一匣水灵固玉晶,换走了万年灵髓,又将装盛了皇甫渡脑袋的匣子端端正正放在旁边。

思忖片刻,他随手拿起矮桌上那柄镶晶石的小匕首,慢悠悠地把那日刻好的半个‘幽’字又描了一遍,加深少许。

做完之后,他随手将小匕首抛回矮桌上,慢慢转动着眼珠,将这车厢打量了一圈,然后不紧不慢从车窗掠出,径直展开青黑的翼,掠回三层楼阁之上。

神不知,鬼不觉。

他急急回到了桑远远的身边,见她懒洋洋地倚坐在贝壳里,正凝神探听着姜谨真那边的动静。

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方才,总是不自觉地微悬着心。就怕离开这么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

大约是上渡和天都那两次留下的阴影。这个果子,看漏那么一眼,就不知滴溜溜地滚到哪里去了。

他大步走回她的身边,把她捉进怀里,重重亲了一口脑袋,道:“算你老实!”

桑远远:“???”

她不知道这个脑袋不正常的家伙又自己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此刻也没功夫和他计较。

她的心神全在底下的厢房里。

姜谨真已救不回来了。

死因清楚明白,根本无需花费半点脑力,便能推测出事件始末——为了在这媚人的小蚌仙面前表现男人的雄风,姜谨真胡乱用药,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

三位接引使茫然地站在房中。

许久,那名身形瘦小的中年接引使叹息着,捏断了一枚玉简,联络姜雁姬。

“帝君,属下无能,姜世子他……意外身亡。”

少顷,姜雁姬略微拔高的声音传了出来:“怎么一回事!”

接引使颇难启齿:“用药过量,马上风。属下已查过了,纯属意外。”

好一会儿,对面只有姜雁姬的呼吸声。

“好。”半晌,姜雁姬终于说话了,“将东西送给东州王,便回来罢。”

语气很是心力交瘁。

接引使叹了口气,捏碎另一枚玉简,通知皇甫俊。

皇甫俊阴柔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既意外,又淡定:“知道了,孤让王弟过去,保护好现场,三位辛苦。”

三位接引使对视一眼,久久无言。

这真是,造的什么孽?

姜州的护卫如丧考妣,将消息传回姜州,个个唉声叹气。

幽无命乐呵呵搂紧了桑远远,笑得又帅又坏。

“狗咬狗最好看了。”他挑着长长的眉毛,眼睛里闪烁着两点星光。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只见大队官兵轰隆碾来,停在楼阁下方,一名雄姿英发的东州王族从兽骑上跃下,大步流星踏入东海龙女宫。

皇甫俊的人,果真是效率奇高。

幽无命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桑远远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对她说道:“此人是皇甫俊的庶弟,皇甫雄,修为在灵耀境三重天上下。封镇西将军。虽是庶弟,却是自幼与皇甫俊交好,极得他的信任。此人没什么野心,平日就爱些什么话本故事。”

桑远远笑道:“那敢情好。”

皇甫雄很快就得出了和三名接引使一模一样的结论。

姜谨真实在是死得太明白了,任谁来看,也找不到第二种可能。尤其是结合他平日的为人……实在要挑出点不寻常来的话,那只能怪蚌女仙太过诱人。

皇甫雄令人将蚌女仙拿了,送往东都,交由皇甫俊发落。老鸨哭得要死要活,连呼冤枉。

那蚌女仙软软地扑到了皇甫雄身边,抓着他的手,连连哀求。一听话音,便知道这两个也曾有过首尾。

皇甫雄揪住她的乌发,把她拽到了身上,低下头,覆在她耳畔道:“别怕,走个过场罢了,过几日我便让王兄放了你。”

“当真?”蚌女仙抿紧红唇。

“真,”皇甫雄笑道,“下回我还要听你说故事!那个丁三斩白龙,就你说的最有味儿!”

旁人听不见这窃语,桑远远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道,这皇甫雄果真是个奇人,到了蚌女仙这儿,居然就盖着被子说故事么?真是不干正经事。

打发了蚌女仙后,皇甫雄踱出妓馆,带着两名心腹亲卫,踏上那驾镶金嵌玉的大车。

桑远远小心地操纵着灵蕴藤,伏在鲛纱之间。

只见皇甫雄东翻翻,西看看,不过片刻便发现了软榻下面的东西。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第一只木匣。

一匣子水灵固玉晶——幽无命方才换回去的。

平平无奇的东西。皇甫雄面无表情,阖上了盖子,将手伸向另外一只匣子。

“当是万年灵髓。”他随口对身后的亲卫说。

匣盖一掀。

车厢中,立刻响起三个人齐齐整整的抽气声!

皇甫雄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半晌,左右扫视一眼,猛地将木匣合上,胸膛剧烈起伏。

“出去守着,不许让任何人接近,尤其是接引使。”皇甫雄声音嘶哑。

“是!”两名亲卫压抑着震撼,离开了车厢。

皇甫雄深吸了几口气,再度揭开了盒盖,反复确认。

这匣中盛放的,确实,是亲亲侄子,皇甫渡的脑袋!如假包换!

皇甫雄捂了捂额头,揉揉眼睛,仔细望去。

很快便看到了木匣上刻到一半的‘幽’字。

他的上唇狠狠呲了两下,视线扫向左右,很快就停在了那柄镶着晶石的小匕首上。

他抓过匕首,眯着眼看了看,又往木匣的‘幽’字上对了一对,然后将它收到了木匣中。

他缓缓地吸了几口长气平复心绪,沉默片刻,终于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简,捏碎。

“大哥,渡儿,出事了。”

这兄弟二人果真是感情极好,皇甫雄私底下,竟然是叫皇甫俊大哥。

皇甫渡阴柔的声音幽幽传来:“我已收到了消息,姜谨真死了便死了罢,将东西送回来便可。”

皇甫雄重重闭了下眼睛:“大哥,出事的是,渡儿!”

“什么!”皇甫俊像是猛地回神,“渡儿?!”

皇甫雄又吸了几口气:“不错。大哥你先冷静听我说,渡儿的首级,我是在姜谨真手里发现的,木匣上,还有个刻到一半的‘幽’字。我回忆了一下,三个接引使倒是毫无异色,想来他们并不知道此事,大哥,若我猜测不错,这,便是姜谨真那所谓的‘绝密任务’了!”

半晌,皇甫俊的声音虚弱地飘出来:“难怪这几日,我心中总是像挂着个秤砣一般。原、原是渡儿……”

“大哥节哀!”皇甫雄悲痛地捶了下脑袋,“早些时候我便收到了消息,说这姜谨真荒唐至极,将五匣子水灵固玉晶拱手送人,只为与蚌女仙一夜风流。如今看来,他恐怕不单是色迷心窍,而是为了避人耳目,想找机会将渡儿的首级扔下,好嫁祸那幽无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狗杂碎,竟把自己给玩死了!”

“是啊,”皇甫俊轻轻一笑,“姜雁姬啊姜雁姬,她有把柄在姜虚钧手上,不得不让姜虚钧的儿子来跑这一趟肥差。呵,呵呵呵呵,真是,苍天开眼哪!若是换一个稍微顶事些的人来做这事儿,还真能让她得了逞!”

姜虚钧,便是姜谨真的亲爹,姜州王。桑远远不禁暗自思忖——姜雁姬有什么把柄落在姜州王的手上呢?难怪姜雁姬明知道姜谨真不成器,还一个劲儿往他身上砸资源。

皇甫雄有些迟疑地道:“大哥,渡儿毕竟是你和她的亲儿子,她怎会这般狠心……”

皇甫俊道:“必定有什么事是我们暂时不知道的。你迟些亲自走一趟晋州,将渡儿的遗物收集回来,看看有无发现。”

“是!”

半晌,皇甫俊幽幽叹息:“难怪舍得把万年灵髓给我了,敢情是心虚哪。怎么,指望着我破了境之后,一鼓作气,替她铲了幽无命这根眼中钉?呵,想得真美啊……”

皇甫雄简直有些说不出口了:“大、大哥,没得破境啦!这姜谨真,当真是对您怠慢之极!他,他竟把那万年灵髓,当作水灵固玉晶给,给送出去了!”

“什么?!”皇甫俊发出变了嗓的咆哮,“好,好,好,好啊!姜雁姬啊姜雁姬,哈,哈哈!我此刻回忆,方知异常——难怪前几日我问起她渡儿究竟有没有上轿时,她是那般的不耐烦!原来,她并不是气我几次三番的盘问置疑,而是,根本就没把我皇甫俊放在眼里!若不是有她授意,姜谨真这杂种岂敢这般怠慢!”

“大哥,息怒!”皇甫雄额角渗出冷汗,同样也是怒极,“她是以为大哥负了伤,便虎落平阳了么!大哥!要不要小弟就地点了兵,干她奶奶的!”

兄弟二人对着玉简,起此彼伏地喘着重气。

“小弟。”皇甫俊喘了一会儿,稍微平复了心绪,轻声道,“把渡儿,先送回来,莫要让人起疑,你,不必进东都,送回渡儿后,即刻前往晋州,整理渡儿遗物。此事,尚有疑点,我要更多的证据!”

“是!”皇甫雄沉重地答道。

“还有,拿了我东西的人,切莫放跑了。”皇甫俊阴恻恻地说道。

“是!我即刻传令下去,捉拿那对男女!只是大哥,你也知道西府城中的人实在太多,排查需要时间,且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已经出了城去……不过大哥请放心!小弟会封好边境,哼,除非他们长了翅膀,否则绝对不要想把东西带出东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