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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上有一盏幽黄的路灯,大概是久无人修,忽明忽暗的,很费力地照亮周围破旧的街道。

林叔犹豫了下,委婉道:“钟小姐,这里离集团和先生的公寓都太远了,需要帮您换个住处吗?”

钟晚笑着说:“听梁先生安排吧。香港消费太高,小演员收入低,住在这里月租都挺高了。”

也许是一桩大事已经谈妥,她比几小时前去马场时,整个人状态都放松不少。

林叔穿着衬衫和灰色马甲,板板正正的,很有英伦老绅士的风格,他也笑:“我有个女儿以前在英国读书,上学的时候也经常这样跟我们说。”

“那我去安排。钟小姐明天空吗,大概下午的时间,我叫人过来帮您搬家。”

钟晚似是不经意地问:“是搬去万泰附近,还是梁先生的公寓附近?”

林叔:“具体还需要等我回去后问过梁先生的意见。”

“麻烦林叔了。”

钟晚上楼之后,开了窗去拉窗帘,看见路边的那辆宾利车停到这时才离开。

梁序之身边的人似乎都这样,照顾周全礼貌,办事妥帖,做什么都很懂规矩。

钟晚视线移向窗台,闻到花香,才发现她前阵子在路边推车上买回来的盆栽栀子花开了。

她拿起园艺剪,挑了朵开得最好的,剪下来,装进塞满干花标本的手机壳里。

世间的美好大多短暂,就她经历过的而言,更是如此。

所以,想要努力留住些许,即便是徒劳。

**

隔天一早,梁序之早上在集团总部跟其他董事和管理层开会。

会议结束后,行政那边安排了饭局,他没兴趣参见,身后跟着一群人,径直回了总部大楼顶层的办公室。

不多时,林叔带着人送来餐食,都是家里厨师根据他的饮食偏好专门做的。

进门的时候,梁序之正坐在办公桌前,看近期几份并购的文件。

办公室空间很大,整面的落地窗,朝向视野俱佳,能俯瞰整个维港。

大大小小的餐盒刚摆好,他桌上的内线电话又响起。

万泰集团规模过大,旗下公司不计其数,除了港岛,内地各大省市和海外也均有分布,都是梁家百余年的家业。

梁序之按下按键淡声说了个“进”字,很快,助理又推门来到他办公桌前。

“梁先生,梁总五分钟后会来找您,他那里有几份着急的文件需要您亲自过目定夺。”

梁序之平时在集团要处理的事务太多,加上现在的总裁梁家逸完全不是经商的料,虽名义上是CEO,但大大小小的工作还是都要经梁序之的手。

这会儿来的是他的总助,叫秦俞,平时负责协办联络集团工作相关的事,跟生活有关的事则全都由林叔负责。

前些年梁序之的父亲还是董事长时,集团上下习惯了称他为梁董。现在老梁董卸任,梁序之取而代之,让秦总助吩咐过员工都不需要改口。

许多人也明白,是梁先生和老董事长关系不好,避免使用相同的称呼。

秦总助看到桌上刚摆好还未动的餐盒,跟林叔对视一眼,询问梁序之:“梁先生,需要让梁总晚些再过来吗?”

梁序之:“不用。”

等秦总助出去,关上门,林叔又立刻插空汇报请示另一件事:“梁先生,您看我安排钟小姐住在哪里比较合适?”

梁序之抬了下眼,随口说了一家酒店的名字。

林叔踌躇几秒,还是跟他确认:“先生,是让钟小姐直接搬去您那间,还是…”

梁序之淡声:“另外的。”

“好的。”林叔点点头,又询问几件关于钟晚起居安排的事。

毕竟梁序之这么多年也没有过任何女伴,现在忽然出现一个钟晚,大概率是对梁序之而言很特别的女人。

但梁序之明显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是听着他说,绝大多数的事都让他自行做主决定即可。

过了会儿,梁家逸就敲门进来。

林叔要汇报的事也恰好快结束,梁序之最后简短交代:“她需要一笔钱,你直接从我私人的账户打给她。”

随后,他报了个数字,又吩咐林叔找秦助理去联系万泰旗下的影视公司,给她找经纪人,沟通电影资源。

梁家逸戴着副眼镜,穿着白衬衫,样貌也清秀,看起来就像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他在一旁听两人说完,笑着问:“哥,看来最近是有情况,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对方是做什么的,哪家的千金,还是不方便公开的女明星?”

梁序之没多余表情,声音也一如既往无任何情绪和温度,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小演员,刚毕业没多久。”

梁家逸也是梁家少数私生活干净的,也是少数跟梁序之关系稍亲近些的人。

他愣了下才笑道:“那挺年轻的,也好。她演过什么戏吗?说不定我还看过。”

梁序之没说话。

他昨晚才在钟晚的资料里看过,但肯定不会刻意去记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林叔忙在一边替他回答了那部网剧的名字。

梁家逸当然没听说过,递了份文件过去,尴尬笑笑,“哥,看来您还得对人家女孩再多上点心,林叔知道得都比您清楚。”

梁序之接过文件,平淡地说:“本来也只是解闷而已。”

言外之意,他不需要用任何心思。

梁家逸听着他的语气,想起小时候梁序之在家里养来解闷的一缸观赏鱼。

刚搬来时条条都金光闪闪,活蹦乱跳的,但没过多久,他再看见时,那些鱼全都翻白了肚皮浮到水面上,梁序之一眼也未多看,让家里佣人直接连鱼缸一起丢了。

他不确定,现在这位小演员在梁序之眼里,是否是跟当年那缸鱼一样的存在。

**

钟晚发现梁序之手底下的人办事效率真的奇高,只隔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林叔带着几个人来帮她搬家,她要的钱也全部到账,梁序之甚至还给她凑了个整数。

她刚把钱给魏司莹转过去,看着那几个人进进出出搬箱子,便又有人联系她。

是梁序之的助理,跟她约去影视公司谈签约的事。

钟晚跟他将时间定下,屋里收拾好的纸箱也差不多被搬空。

最后,他们每人抱着阳台上几盆盆栽下楼,钟晚上了林叔的车,其余人则去开那辆小货车。

路过货车的后备箱,林叔看向几乎塞满整个空间的牛皮纸箱,感叹道:“差点就装不下,没想到钟小姐行李会这么多。”

钟晚笑着说:“我上学的时候还流行一本书叫断舍离,教大家怎么抛开外物放下执念,我看完之后在宿舍里转了一圈,结果一件东西都舍不得丢。可能还是境界不到位。”

林叔笑说:“个人习惯而已,只是比较念旧,上升不到境界。梁先生也是这样。”

钟晚礼貌性拉开副驾驶的门,又被林叔请去后排。

既然提到了,而且今天跟林叔在租住的公寓忙进忙出半天,更熟了些,她便顺着话问:“梁先生也这样,他也念旧吗?是跟我一样舍不得丢东西,还是舍不得丢什么人的东西。”

林叔在前排发动车子,很有分寸地笑道:“我只能说,梁先生没有挂念过像钟小姐这样的年轻女孩。其他的,可就不方便再讲了。”

快到傍晚,夕阳西下时,钟晚才发现自己的目的地是一家万泰旗下的高档酒店。

她下车后,抬头望了一眼整栋建筑。

林叔看到她复杂的表情,解释道:“梁先生没有别的意思,他平时工作忙的时候,也住在酒店,这样更方便。”

钟晚笑:“我也没误会,只是没在酒店长住过,好奇长期住在这里会不会很没有归属感。”

她转头,默了下又问:“欸,不对,梁先生…也住这里?那我…?”

林叔还没回答,酒店大门口又停了辆黑色的库里南。

他念叨着“这不是正巧了”,立刻快步过去,弯下腰,恭敬地替人拉开车门。

“梁先生。”

梁序之西装革履的打扮,黑色衬衫的扣子解了两颗,从钟晚的角度看过去,侧脸轮廓利落分明,鼻梁挺直,眸色深沉如潭水。

整体还是冰冷疏离的样子。

前排的助理下车,去后背箱取轮椅。

钟晚打完招呼,刚才货车上的几个人就从停车场过来,每人都抱着一个纸箱,穿着黑衣服,像小蚂蚁搬家似的自动排成一列,从梁序之的车旁边经过,进入大厅。

钟晚看着一个箱子,细声叮嘱:“这个您当心点,里面是易碎品。辛苦了。”

梁序之缓慢偏头,坐在车里问:“这是在做什么?”

钟晚笑着说:“搬家…我行李可能有点多。”

梁序之扫了她一眼。

大概是方便搬家的缘故,钟晚今天梳着个高马尾,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比昨晚骑马时看起来还要鲜活灵动。

梁序之没就她搬家的问题多言,收回视线,“待会儿有别的安排吗。”

钟晚摇头,补充说:“原本上楼去收拾东西的,但也不急。”

梁序之给助理说了个地址,而后看她一眼,声线冰凉,“上车。”

钟晚顿了两秒,也没问去哪,绕到另一侧上去,坐在他身边的位置,关上车门。

不大的空间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车内冷气流转,她隐约闻得到男人身上带着中草药气息的木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