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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羁起身送出门外,看他低着头快步下了台阶,李春迎上来,他倾着身子向李春耳语,不知在交代什么。

他会?答应的,他太了解他,他的初心,从不曾改变过。

阶下,窦晏平飞快地吩咐着:“你立刻回?资州,打点些土仪礼品,点两百人送去遂王府,两百人送去郡主府,再两百人送去我?祖父家中。”

虽然他坚持要看到密诏,但他了解裴羁,无论私德如何,涉及国事,裴羁不会?含糊。密诏的事只可能是真的。资州到长?安两千多里地,蜀道难行,如今又是盛夏雨季,若是等?他考虑好了再做决断,调兵已然来不及那?就得现在派人回?去,不露痕迹地把兵力送进京中。

“小?将军,”李春见他吩咐的奇怪,以为是他没有经验,笑着解释道,“应当用不到那?么多人,从前?节度使往京中送东西,每次五十个人差不多就够了。”

“我?头一回?送东西回?去,要隆重些,你照我?的吩咐办吧。”窦晏平低声道,“记住,要挑那?些年轻力壮,忠心服从的人,一定要在月底之前?送到长?安。”

裴羁既然寻上他,必然会?考虑资州到长?安的距离,裴羁既觉得可行,那?么起事的时间应该在资州调兵过来的时限内。六百牙兵,再加上两府亲兵和窦家部曲便有一千出头,不算多,但也可以一用。毕竟再多的话,就要引起注意,反而容易坏事。

“是。”李春答应着,看他神色严肃,当下也不敢耽搁,飞跑着走了。

廊上,裴羁慢慢走下来:“晏平。”

想说些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窦晏平冷冷看他一眼,大步流星进了内院,裴羁跟上来,苏樱等?在窗前?,衣服已经换了,头发?也重新梳过,窦晏平一个箭步跨上台阶:“念念。”

裴羁看见苏樱骤然亮起的目光,她笑了,眉眼弯弯,干净明快的笑容,裴羁慢慢停住步子。

想起这些天里她几次怪异的表现,想起方才她推开他时,那?样深沉的羞耻和嫌恶。眼前?似蒙着一层雾,看不清她是真是假,在无可名状的怅惘中走近:“念念。”

校场上。

卢崇信快步走近,看见场上队列整齐,田午正带着麾下将士演习,最前?面一队是她的亲信女兵,个个衣甲鲜明,身形健壮,与那?些男兵列队厮杀时动作敏捷凶狠,透出来的杀意让他也觉得胆寒。

这么强悍的女人,够裴羁喝一壶了。卢崇信在隐秘的快意中招了招手:“午将军。”

田午手中长?柄刀稍稍一顿,瞥他一眼,跟着一脚踢开对面冲上来的副将:“再来!”

她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卢崇信也只得继续等?着,校场上为了方便演练,一处遮挡都不曾有,卢崇信不多时就被晒得头晕眼花,在望不到头的等?待中,终于看见刀影停住,田午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满身热烘烘的汗意让卢崇信本能地后退一步,田午接过女兵送上的帕子抹了一把:“什么事?”

“午将军,”卢崇信定定神,“听说节度使有意撮合将军与裴羁?”

田午看着他,半晌,轻笑一声:“卢副使想说什么?”

“我?愿助将军一臂之力。”卢崇信忙道。

“哦?”田午抬眼,“你准备怎么帮?”

“裴羁不肯答应,无非是因为节度使一向对他优厚,他觉得还?有退路,就一直惺惺作态,”卢崇信低着声音,“我?从长?安得了消息,节度使奏请聘他为参谋,我?会?求义父驳回?奏请,继续追查裴羁的罪行,到时候他没了出路,一定会?求午将军。”

若是今日?之前?,这个建议或许还?有些吸引力,不过现在。她有了出路,做什么还?要嫁人?田午笑笑的:“卢副使果然妙计,那?就这么办吧。”

“好,”卢崇信松一口?气,拔腿就走,“午将军等?我?消息。”

“慢着,”田午叫住他,“你为什么帮我??想从我?这里得什么好处?”

她一双眼精光四射,卢崇信总觉得心里那?些盘算都要被她看穿,皱着眉低下头:“庄敬一直病着,我?想取而代之,只求午将军在节度使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好,”田午一口?应下,“成?交。”

看他明显松一口?气,拱拱手离开了,田午慢慢地又抹了把汗。庄敬看样子活不了几天了,如今朝堂整个是王钦把持,有王钦撑腰,这个监军的位置卢崇信并不难拿到,有什么必要来跟她谈条件?

是为了让她缠住裴羁,让裴羁娶不了苏樱吧。这是卢崇信的意思,还?是苏樱的意思?快步走回?校场提起长?柄刀:“操练!”

若裴羁说的是实话,真让她带兵勤王,独占功业,那?就把这事告诉裴羁。若裴羁是诓骗,那?就不说,让卢崇信好好给他来上一壶。

十天后。

入夜时起了大风,刮得灯笼一阵乱晃,叶儿匆匆走来合上窗,低声向苏樱道:“刚刚有人来了,郎君陪着去了书房,身量很高,灰衣服,戴着斗笠。”

苏樱蓦地想起那?夜身份不明的来客,心里一凛。

驿馆。

窦晏平起身关窗,今夜看样子是有场暴雨,算算日?期,李春应该已经押着送礼物的车队往长?安去了,也不知那?边有没有下雨,路上好不好走?

“窦郎君,”突然听见有人叫,窦晏平回?头,吴藏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候在门前?,“我?家郎君请郎君过去一趟。”

窦晏平心中一紧,这么晚了,难道是苏樱有事?咔一声关上窗格:“走!”

宣谕使府门前?,田午跳下马,快步往里走去。

这些天裴羁再没有消息过来,她难免猜测上次所说之事是否属实,起了疑虑,但他突然赶在这时候叫她。心里隐隐有所感觉,呼吸不觉也紧了几分,突然听见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回?头,窦晏平正向这边奔来,衣袍鼓着风,一霎时到了近前?。

田午停步,在窦晏平脸上看见了同?样的意外和戒备,他跳下马沉默着走进来,目光沉沉地看她,一言不发?。

“晏平,午将军。”内里脚步声轻,裴羁迎了出来,“随我?到书房。”

大门在身后关闭,庭中灯火紧跟着熄灭,狂风猛烈地摇动枝梢,猎猎呜鸣的声响,裴羁在黑暗中引着两人走过前?庭,走上书房的台阶。

窦晏平在门前?停步,下意识地看了眼田午,田午也正看着他,眼前?骤然一亮,门开了,内里的灯光倾泻出来,裴羁当先?进门:“二位请。”

窦晏平迈步进去,身后无声无息,裴羁锁上了门。

内室中几案萧肃,孤灯下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站起身来。

“窦刺史,午将军。”斗笠取下,露出一张神气高朗的脸,“我?是应穆。”

内院。苏樱熄了灯隐在黑暗里,悄悄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