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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宜眼泪唰就下来了:“娘,你这样……以后我不放心放你一个人在周府。”

过去那些年,周老爷有多疼金姨娘,所有人都看着眼里,周玉潘在府里的地位那么高,可全都是周老爷纵容出来的。还有周玉兰,在一众女儿中,就数她最得宠。

一行人到了金姨娘的院子时,里面站着的下人一个比一个乖巧,全部都站在路旁低着头,恨不能把自己缩到墙里去,就怕被主子给单拎了出来。

周玉潘跪在金姨娘的床前,他满眼通红,握住金姨娘的手,心里默默发狠:“娘,儿子一定为您报仇。以后……一定让您和父亲合葬!”

金姨娘面色青灰,已经说不出话。只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她目光柔柔的落到周老爷身上,没有怨恨,只有哀求。

周夫人一步踏入:“呦,可真难杀,怎么还没去呢?”

金姨娘瞪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然后又看向周老爷。

周夫人明白她的意思,不紧不慢地道:“别看了。你只是一个妾而已,本夫人直接把你当众打死,也没人能说本夫人的不是。”

这话太嚣张了。

周老爷忍无可忍:“夫人,你怎么如此狠毒?同为女人,你为何……”

“这话你怎么不对着金姨娘说呢?”周夫人打断了他,态度强势地一步步逼近,“先狠毒的人是她,一个妾室,算计主母和嫡出子女,即便告到衙门,她也是不得好死的下场!也就是本夫人顾全大局,不愿家丑外扬,顾着你的脸面,所以才私底下教训一二。”

周老爷哑口无言,却还是强行辩解:“那些都只是你的猜测,没有人证物证,你也不怕害错了人。”

“想要人证物证?”周夫人目光落在周玉潘身上,此时这个年轻人看似乖顺,他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怨毒,周夫人活了半辈子的人了,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简单啊,派个人去衙门报官,请大人去查。这天底下就没有衙门查不出来的事情,你们要去么?”

没有人回答。

周玉潘低下了头。

顾秋实出声:“周公子当然是不会去查了,他从来没有害过人,那是因为有人替他做!等到衙门查出来金姨娘的那些所作所为,到时他哪里还有脸面做周府的家主?羞也要羞死了。”

这话堪称羞辱,周玉潘脸色很难看:“梁家主,这是我们周府的家事。”

“哎呦,这是没把我当一家人呐。”顾秋实扭头看向身侧的周玉宜,“也没把你当亲姐姐。不然,说不出这么生分的话。”

周玉宜颔首:“夫君说得对。”

顾秋实不笑了:“我这个人呢,其实不太讲道理。我不管你们周家怎么闹,总之不能让我夫人伤心,若是岳母出事,我夫人肯定也要跟着挂心,谁对付她们母女,那就是与我作对。”

他语气森然,周玉潘满脸不忿:“难道我姨娘就白死了?”

此话一出,顾秋实满脸的嘲讽。

周夫人冷笑一声,满眼鄙视。

周玉宜一脸惊奇:“金姨娘的命是命,我们的就不是了?要报仇,行啊!你来,我们母女接着!”

周老爷一脸不悦:“别吵了,像什么样子?过去的事情不许再提,金姨娘确实不无辜,就这样吧。”

顾秋实:“……”

床上的金姨娘还没死呢,周老爷就已经表明了不让兄妹俩帮她报仇。

不管他是真的不让,还是只是为了糊弄顾秋实,金姨娘临终前听到这样一番话,怕是要受打击。

果不其然,那边金姨娘大口喘息两声,整个人绷直,然后软软瘫着。

人已经去了。

周玉兰哭喊一声,扑上前去。

“娘!”

周玉潘往前膝行两步,头靠在床沿上,也嘶扯着嗓子喊娘。

周夫人对这母子三人没有丝毫怜悯,冷笑道:“老爷,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少东家,连称呼都会喊错。一个妾室而已,口口声声喊娘,传了出去,周府还有脸面?”

周老爷闻言,就要出声。

周夫人率先道:“我知道,老爷肯定要说他们兄妹骤然失母,我不该计较这些小事。但……如果不是老爷的纵容,他们又怎么会如此没规矩?大家子弟,规矩该刻进骨子里,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礼数。张口就对着嫡母放狠话……老爷,恕我直言,这样的人,你居然是拿来当做家主培养的,实在是……教养孩子,孩子不聪明不能干都不要紧,最要紧是正直懂事。瞧瞧,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简直伤眼睛!”

“那是我娘。”周玉兰扭头大吼,“要是你娘死了,你也能云淡风轻?”

“那我也没像你这样逮着别人发疯。”周夫人面色淡淡,“还有,我娘做事正直,她老人家是寿终正寝。当年她活着的时候我有经常回去探望,后来不在了……人都有生老病死,我足够孝顺,她离世我虽然伤心,但也算是早有预料。”

而金姨娘呢,她是主动害人,然后被人反击,死得太突然,以至于让兄妹两人没有孝敬她的机会。

周老爷不想再吵,人都已经死了,怎么吵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来人,准备后事。”

周夫人再次出声:“老爷,我有一个要求。像金姨娘这种恶毒之人,不配出现在周家列祖列宗面前,我的意思是,别让她进族地。”

周府有族地,因为家中兴旺,那边常年有四五个人守着,府里正经主子有专门的墓穴,而妾氏……全部挤在背山的一面。

周玉潘让母亲葬进妾室所在的那一片都觉得委屈,如今更是连族地都进不去……如果没有妥善的地方安置母亲,他们兄妹在的时候还好,经常过去探望祭拜,但若是他们不经常去,那坟包放在那儿,什么时候被人铲平了都不知道。

“夫人!”他声音高亢,眼神凶狠。

周夫人嗤笑一声:“我说的是实话。”

反正,有她在,金姨娘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别想安生过日子。

周玉兰越想越怒,她知道自己吵不过周夫人,并且,凭她的身份跟周夫人吵架,那只有吃亏的份。

“爹!”

周老爷揉了揉额头:“夫人,人都没了,你又何必……”

“老爷若是非要将金姨娘葬入族地,那我就只好请大人帮忙查一查当年发生的那些事了。庵堂里的那几个经常欺负我们母女的师太如今还好好活着,等到了公堂上,她们应该会说实话。”周夫人煞有介事,“忍冬,麻烦你跑一趟。”

忍冬是周玉宜身边那几个会武的丫头之一,闻言立即转身。

周老爷可以管束自己府里的下人,但管不了忍冬,见状只能妥协:“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家丑不可外扬,如今最要紧是让姨娘入土为安。”

先一句是对着周夫人,后面是对着兄妹俩说的。

他上前去拍儿子的肩,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先把你娘葬下,以后的事情……还不是你说了算?”

周玉潘心弦一颤。

如今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少东家,那是从他平时帮周老爷做不少要紧事,还有周老爷对他的态度判断出来的。

以前周老爷从来没有明确的说过他是少东家,以后会把家中生意交给他之类的话。

这还是第一次表态。

虽然只有他们父子两人得知,却也让周玉潘因为母亲离世日后没有人在父亲身边帮他说好话而提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好,我都听爹的。”

周老爷满意。

周夫人又道:“一切从简,别弄得人尽皆知,一个妾室而已,又死得不体面,传出去让人笑话。”

周玉潘忍了下来。

但是周玉兰忍不了,母亲原先在这府内那么风光,没有主母的名分但却有主母的实权,住的也是正院。

这才过去多久,小半年不到,死了居然连个灵堂都没有。

“夫人,你别欺人太甚。”周玉兰很生气,她霍然然起身,双拳放在身侧,眼睛血红,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

即便是没动手,对着嫡母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冒犯。

周夫人摆摆手:“你都是嫁出去的姑娘了,没把你教好……说起来也不关我的事。你小的时候是在金氏身边长大的,后来去了孔家,就该有孔家的长辈教导。你难得回来一趟,我不与你计较。”

她转身,“玉宜,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们出去。一个不喜欢的人没了而已,不值得你们多费心神。”

周玉宜立刻上前扶着母亲的胳膊离开,母女俩在庵堂里受了多少苦,只有她们俩最清楚。如今金姨娘离世,旁人不能理解母亲的做法,她却是明白的。

无所谓,不理解就算了。

“娘,你跟我一起去梁府吧。”周玉宜说这话时,询问的目光看向顾秋实。

顾秋实颔首:“我们府里人特别少,我平时又忙,岳母要是能去陪着玉宜,也是帮了我大忙。”

这话说得贴心,周夫人忍不住笑:“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为了不让女儿担心,她又补充,“如果我遇上难处,会派人来求助的。”

天色确实不早了,回门的当日,出嫁女不能在娘家过夜。

*

金姨娘的丧事特别办得低调。

周老爷封了口,外面甚至都不知道金姨娘已经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