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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看亲儿,那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她得知何翠云定亲后,还特意打听了一下洛水村的冯家,得知冯家有村里最好的宅院,有三十多亩肥田,吴婆子险些没气死,然后又说姓冯的这个年轻人绝对不行,要不然怎么会跑去下水村讨媳妇?

她又打听,发现人家懂事知礼,还读过书。又重情重义,还特别孝顺。

看见冯父如此,吴婆子心里很慌。

在儿子与何翠云如果夫妻这件事情上,真的是儿子和儿媳理亏,如果事情闹大,当年的真相翻出来,那儿子就是死了也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我不想跟你多说。”吴婆子转身就走,假装去厨房忙碌。

何翠云听到冯家人来了,眼神动了动。她缓缓起身,走到了顾秋实面前,哭着道:“铁柱,吴志富没了,以后我怎么办啊?”

话音落下的同时,开始嚎啕大哭。

顾秋实面色淡淡:“节哀!谁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当初你选了姓吴的,就注定你们俩不能白头到老,他不可能陪你到老。对了,上次见面他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闻言,何翠云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用手捂着脸,她也不回答,只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顾秋实伸手扶住她的肩:“你看着我。”

何翠云不肯。

顾秋实却不放过她,非要她抬起头来不可。和翠云拗不过,眼神闪躲地看着儿子,却只是一眼,又很快低下头蒙住脸继续哭。

见状,顾秋实心知,吴志富之死,多半和何翠云有关系。

不过吴志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不死的,顾秋实并不太在乎。

顾秋实没有去灵堂前行礼,吴家人不敢强迫,旁人看到冯父,也猜到了这里面的缘由。

吴志富与何翠云先认识,先定情,冯父还被害到蹲了十年大牢,冯铁柱还愿意出现在这里,那是他们父子厚道,如果非要让人行礼,吴家完全不占理嘛。

吴婆子一直提着一颗心,就怕冯家父子闹事,好在一切顺利。两人很快就离开了。

冯家父子出现在这场丧事上,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至少又一次提醒了众人吴志富干的那些缺德事。

好多人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做了缺德事,早晚都会有报应。就比如吴志富,年纪轻轻人就没了,就是因为他提前享了不该他享的福。

*

吴老头发现,那个找他试图说亲的婶子不搭他的话了。

也就是说,老大的婚事不了了之。

老两口真的很后悔,如果不是因为这门婚事,他们也不会把儿子赶出去,若是不把受了重伤的儿子撵走,儿子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没了。他们也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是那婶子也没有说要帮忙说亲啊,当时只是问了一下,又说这院子里太窄,还说吴志富带着妻儿住在家里太挤。人家并没有把话说透,就像是随口抱怨。这样的情形下,老两口想去找人算账都站不住脚。

再说了,儿子之死,确实有他们把人撵出去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至于吃了什么,何翠云只说不知道,无论老两口怎么问,她都死不承认。多问两句,她就开始哭,谁都拿她没办法。

吴志富已经去了,如今只剩下母子四人……既然婚事不成,吴婆子又怕小儿媳给儿子丢人,于是将母子四人留在了院子里。

至于镇上那个小院的东家,吴婆子出面给了二两银子,才算了结了此事。

也就是说,何翠云带着姐弟三人又住回了吴家院子。

之前他们夫妻手头紧张,却还是愿意搬到镇上去住,说到底就是何翠云在吴家住得太压抑了。

如今何翠云被婆婆强留在家里,明面上看是吴家老两口照顾他们母子四人,其实她心里很不愿意住在这儿。

住在吴家只是暂时的,头七过后,何翠云就坐不住了。公公婆婆口口声声说是她害死了吴志富,她又不好在这件事情上多说……多说多错嘛,万一说漏了嘴,那可不是玩笑。

何翠云做梦都想搬走,于是这一天她说要去找大儿子商量事,想去一趟洛水村。

吴婆子一听就不愿意。

“人家父子俩都不搭理你,你去了也是自讨苦吃。回头洛水村的人还会笑话你不要脸。”

何翠云低下头:“孩子他爹已经不在了,如今姐第三人只能指望我。我这个当娘的没什么本事,只能想法子将双胞胎送到学堂,以后能读成什么样,全看他们自己。但我一个女人,肯定供不起兄弟二人读书,只能去找铁柱。双胞胎是铁柱的亲弟弟……铁柱心软,现在他对我有怨,但我相信只要我多去几次,再可怜一点,他绝对会给好处。”

吴婆子并不是不让儿媳妇去找冯家人,而是怕儿媳妇借着去洛水村找人时私底下与其他的男人勾勾缠的。

她原本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但又一想,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还不如把话摆到明面上。

“我儿子刚走,你还年轻,肯定要改嫁。我也没指望你帮我儿子守节,但丑话说在前头,这三年之内,你不许和任何男人来往,否则,老娘饶不了你。”

这话其实很过分。

中年丧夫或者丧妻,确实该在对方离世之后守一段时间再提成亲之事。但大部分人都为对方守三个月左右就差不多了。

好多男人甚至连三个月都等不到,就会接新人过门。

何翠云这人还没有死的时候就想过改嫁,一听要等三年,她脸色当场就变了。

“娘,三年以后我都四十了,还能嫁给谁去?”

吴婆子看到儿媳妇的神情, 又听了这话, 气得拍大腿:“好你个何氏,我儿子刚过头七,尸骨未寒,你就已经惦记着再嫁的事了,你的良心呢?”

她一生气,嗓门就特别大。

何翠云不想被人议论,厉声道:“娘!我都这把年纪的人了,并不是离不开男人才非要改嫁,说到底,我是为了找个人照顾我们母子四人呀。我性子软,立不起来,必须得有个人领着,我照顾不了姐弟三人。”

言下之意,她改嫁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孩子。

但是对于吴婆子而言,姐弟三人在她心里的地位不一样。大儿子带回来的两个孩子……吴婆子不知道孩子的身世为何。哪怕村里所有人都说两个孩子是吴家血脉,但大儿子始终没有承认过,吴婆子并不敢笃定。

到了二儿子那儿,只得了三个丫头。

吴婆子能认定的孙子就只有双胞胎,如果小儿媳妇再嫁,带了双胞胎一起离开,到时双胎长大,孝敬的就是别的男人,说不定连姓都改了。到时,她生三个儿子,却落得个断子绝孙……她怕是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我不拦着你改嫁,但必须得是一年之后,并且,你只能带走俏丽,不可以带走我两个孙子。”

何翠云心里烦躁无比,这家里她住着压抑,她都不想住,又怎么可能愿意留两个儿子在这里?

不过,没必要这时候与婆婆争执,看如今最要紧是找好下家,即便是出嫁的时候带不走两个儿子,出嫁之后再回来带也不迟嘛。

老两口年纪这么大了,以后肯定争不过她。

“行,不过我今天去冯家不是为了改嫁,而是为了让兄弟俩赶紧读上书。他们都八岁多了,再不能耽搁,你知不知道,那些家境好一些本身又聪明的孩子,十三岁就能考中进士了。”

而兄弟俩现在连四书五经都还没有读通,考童生都还早着。

吴婆子不觉得自己的双胞胎孙子能考中什么功名,不过,多读点书总有好处。她不再阻拦:“那你快去快回。我要不要给你留午饭?”

何翠云已经走了。

家中有丧,何翠云手臂上戴着一块青布,她一路不停,直奔洛水村。

*

顾秋实一家四口正在用午饭,听到敲门声,张玉宜刚好离门口最近,她转身就打开了门。

当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何翠云,院子里谁也没说话。

还是冯父开口:“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嫌?今儿又是为了什么来的?”

何翠云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简直是色香味俱全,有荤有素还有汤。比吴家的伙食好了不止一点儿。

她有些恍惚,在冯父回来之前她过的就是这种日子,那时候真不觉得这饭菜难得。如今才发现,她以前是天天在福窝里。

冯父有些不满:“有事说事,说完赶紧走,不要影响我们一家人吃午饭。”

其实村里人挺淳朴,一般不会在别人家吃饭时上门……因为村里的人都挺客气,但凡家里在吃饭,一定会留客人一起吃。

懂事的人都不会在饭点的时候串门,何翠云这时候找来,确实不讨喜。但是,别人家面对着这饭点凑上来的客人,心里再不高兴,也会请人坐下一起吃。

冯父不打算给何翠云这个脸面。

何翠云苦笑:“铁柱,我有话要对你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如今地里的粮食都收得差不多,冯家外面一片光秃秃的,田里只剩下了已经脱了谷粒的稻草,随便都可以踩。

顾秋实我打算走太远,就蹲在了家门口的田坎上:“你说吧!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是想让我照顾两个弟弟,或者是给你一些方便,那趁早别开口,因为我做不到。”

何翠云看着面前的儿子,只觉得格外陌生:“铁柱,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是你娘啊,姐弟三人是你的亲弟弟妹妹,你怎么能不管我们呢?”

“我拿什么管?”顾秋实摊手,“我要是有点本事,自己赚了银子,积攒了一份家业,那怎么照顾你们都行。甚至把你们接到家里来养着也不是不能商量,但我如今住的是父亲给的房子,吃的也是父亲给的粮食,手头没有一个子儿,我拿什么来照顾?拿我爹的银子来照顾你吗?就凭你之前干的那些事,即便我爹大方不计较,我也不好意思,难道你好不好意思接受这份好意?”

何翠云面色复杂:“其实我有个法子,事成之后,以后我们母子能过上好日子,你也不用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