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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的诚弘娱乐动荡不小。

起初是当家女明星的解约, 在网上与经纪公司互撕,闹得很不愉快,战线也很长, 最后以另一家娱乐公司出天价违约金将其纳入麾下作为结束。原以为就这样而已, 但很快又传出高层跳槽, 且不是普通高层,而是诚弘创立之初的老将, 一己之力推动了诚弘的上市和转型,让它一跃成为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之一。

但后者相较于顶流女明星的出走,关注度小得多, 普罗大众并不关心大公司内斗, 少数人却从这两件大事中找到共同点——无论是女星、还是高管, 他们最终的归宿, 都和Matrix有关。

只不过一个是两年前Matrix收购的娱乐公司,一个是Matrix的总部。

当目光被聚焦在个体案例时,人只会看到被拿走的一小块, 以及剩下的洞,但将视角扩大,到全局, 才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场抽积木的游戏。

只不过抽走积木的游戏者, 并不会为了岌岌可危的积木塔楼而感到惶恐,相反,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任何一个还能继续运转的庞大系统, 都不是突然故障的, 是一点一点死的。”南乙对严霁说。

然而他也有些疑惑:“你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这些娱乐八卦了?”

更准确说, 是关心诚弘的内斗, 还主动分享八卦给他听。

严霁笑了笑,键盘前站了太久,他坐下来,道:“可能是职业病的后遗症?之前诚弘上市的案例我前公司也有参与,我也拿它作为案例和客户分析过,所以看到那个高管跳槽,我还挺意外的,还以为那人会一直和诚弘深度捆绑的。”

南乙倒是不意外。用高调挖艺人这种吸引人眼球的表层矛盾,隐藏底层矛盾,再打个措手不及,挖走真正关键的内部高层,声东击西,明显就是林逸青的手笔。

“你们在说什么?”迟之阳累得打不动鼓,但听八卦也越听越迷糊,“又要live了,我好慌,感觉你们都不急的。”

严霁挑挑眉,道:“最不急的应该是一隅吧,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南乙也很奇怪,最近的秦一隅好像已经不仅仅是背着他偷偷练琴这么简单了,就连摄影组的人也常常找不到他。

“把他抓回来烤了。”迟之阳恶狠狠说。

严霁笑了,配合着玩梗:“咱们海鲜烧烤卖的唯一一道菜是吧。”

迟之阳是故意说笑话的,想逗一逗南乙,却发现他还是没笑。从始至终他都是抽离的状态,明明也在写歌弹琴,但似乎心并不在这里。

每次快到新年他都是这样,迟之阳心里很清楚,但还是很担心。

要不还是陪他喝酒发泄发泄?像上次那样,大过节的陪着他去摆共享单车也好。

从小一起长大,他看得见南乙平静表象下的痛苦,也知道自己参与进去只会加重他的情绪负担,因此从来都是装盲,装傻,找各种蠢的方式让他松解些许。

朝夕相处之中,想要全然瞒住另一个人独自做许多事,几乎是不可能的。极度坦诚是闪闪发光的尖锐棱角,而出于爱护、心照不宣的双向隐瞒则是一层厚厚的柔软的毛毯,包裹住锋利,拥抱时才不会伤到彼此。

秦一隅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选择自己去探寻真相。

在找到汪琦时,他花了点时间,把话题从他对无落时期自己的追忆,转到南乙的舅舅身上,从而获得了不少信息,多亏了偶像这重身份,汪琦甚至找到了离职前他跟着徐翊做新闻的存档文件夹。

“不过这里面很多都没报出来,你懂的,社会新闻其实受限很多,所以我后来不想干了,跑路去做娱记了。”

当然,汪琦不可能也不敢把里面所有的内容都发给秦一隅,这里面太多不便公开的证据,因此他也只是提了一些。

但仅仅是口头上的沟通,秦一隅就敏锐地发现了这些看似不相关的新闻之间的关联——它们之中有不少都与诚弘娱乐有关。

不是诚弘娱乐内部苛待员工,就是压榨底层艺人,甚至还有疑似存在的权色交易……

一个社会新闻记者,却对一家娱乐公司耿耿于怀,仿佛试图通过各种维度撕开这所公司冠冕堂皇的假面似的。

秦一隅试图将自己代入到当时徐翊的处境中,拒绝和厂牌签约,和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退队,成为记者。

这些事件发生的节点都在丧母之后。

他也曾经丧母,手术醒来后得知母亲离开,恨不得杀了这一切悲剧根源的亲爹,再杀了自己,太痛了,如果当初不是他执意离家出走,一意孤行,拒接电话,可能母亲不会离开。

那徐翊呢。

驱动他这一切怪异行为的根源,也是恨吗?

“汪琦,你们之前有没有做过车祸相关的新闻?”

“车祸?”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愣了愣,接着是长久的停顿,“没有,但是有一则相关的,是我大三实习跟翊哥做的第一个报道,当然那也胎死腹中了。是某个赛车俱乐部的土地纠纷,简单说就是他们的负责人找到开发商购置了一片京郊的地皮建立基地,但是利用合同漏洞没有给卖方承诺过的尾款。”

秦一隅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赛车俱乐部?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知道啊,焰骋。当时这件事还闹上法庭了,最后是中间承包交易的开发商赔了点就不了了之了。我和翊哥当时还去了那个基地,被赶走了。”

汪琦说着,发现电话那头的秦一隅不说话了,还以为是信号问题:“喂?”

“嗯,我还在听。”秦一隅停顿了片刻,笑着说,“天天排练,人都要练出毛病了,太无聊了,和你们一样跑新闻好玩儿多了。”

“嗐,什么行业都是围墙,里面的人想出来,外头的人想进去,我也挺爱听你聊乐队的事儿的,严霁前两天也找我聊了,看来你们确实憋太狠了。”

挂断电话,秦一隅静了很久。

汪琦大三,那应该是五年前,时间也对得上。

他高二从奥数竞赛集训队回家时,为了给妈妈一个惊喜,买了一大束花藏在身后,悄悄开门进去,结果撞见父母爆发非常难堪的一次争吵,一向修养很好的母亲,都大骂他做事根本没有脑子,成了别人的替死鬼。

那天秦一隅不小心看到了放在书房桌子上的判决书,实在好奇,就翻了翻。

就是赛车俱乐部的纠纷案。

原来那个该死的亲爹就是参与买地的开发商。

记忆再往前回推,在餐桌上,他听过他聊八卦,说有钱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喜欢飙车,玩刺激的,他看了他们开车都害怕,不知道有没有闹出过人命。

人命……

南乙的外婆不就是车祸死的吗?

所有表面上看似不相关的内容,都在不经意间串联起来,隐藏在深处的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

根据汪琦的说法,他离开之后,徐翊还在原来的单位做新闻工作,或许是因为涉及到太多敏感的新闻,他数次被大公司的人找过,谈过话。

但他也只是休息了一段时间,便继续工作,再后来,他就被单位调到国外的分部,不久后,就因为一起枪击案离世了。

这绝无可能是单纯的意外。

秦一隅搜索到了那个枪击案的报道,内容不长,事发地是城区的一条艺术商业街。

但他找到了幸存者的社交网络,翻到了他曾经接受过的采访。在视频里,他提到离世的徐翊,甚至掉了眼泪。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他大喊快跑!试图凭借一己之力疏散所有人,或许是因为所有人都很慌乱,只有他一个人那么冷静,所以凶手朝着他来了,对他开了好多枪。”

秦一隅几乎没办法完整地看完对方的采访,但他努力看到最后,得知这名幸存者是经常在事发街区唱歌表演的街头艺人。

“那个街区一直很安全,很多喜欢音乐的人在那里表演,周围也有很多音乐酒吧、剧院,乐器行琴行等等,之前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恶性事件。因为是跨年夜,那天晚上人比平时更多……”

他在采访视频的评论区,看到一条高赞评论,顶得很高。

[我在这个街区的一家乐器行上班,这位善良的中国人在事发前从我这里买了一把限量的贝斯琴,说是新年礼物,但因为还没有到货,所以他约好下周来取。]

那名员工甚至贴上了那把琴的图片,带细闪的灰紫拼哑光黑面板,玫瑰木指板,很美。

看到这一行英文,秦一隅仿佛被钝器砸中,从大脑到五内,都泛开沉重的痛。这些细碎的片段,逐渐拼凑着完整的事实。

三年前的徐翊,在新年即将来临的前一晚,想给爱上贝斯的外甥买一把琴,于是他充满期待地前往了那个街区,精心挑选,却在离店后遇上枪击案。

在遇害前,他甚至还在试图疏散所有路人。像过去站在livehouse台上高声嘶喊那样,毫无畏惧,勇敢地直面黑暗的一切。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随机杀人魔”,其实是冲着他来的。

这把枪的枪口,从一开始就对准了他的胸膛。

一个没几个人会记得的地下摇滚乐手,一个隐藏在冷静客观的新闻稿里的撰稿者,一个从没有一刻放弃反抗不公的英雄。

一个到最后还爱着那个小怪物的普通舅舅。

从来都拒绝共情的秦一隅,这一刻却近乎自虐地想,连他这样的局外人都能查到这些,南乙是不是也早就了解了。

他看到那把自己没能收到的琴,第一秒,在想什么?

一定会像刚醒来的他那样,恨不得能杀了自己。

那么后来的南乙,参加比赛,接近诚弘,是为了延续徐翊的遗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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