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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何出此言?”

“这刘封让孩儿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三哥……”曹植侃侃而谈,“自古长幼有序,贵贱尊卑,作为弟弟的本不该抱有太多幻想,可父王却鼓励我们兄弟去争,还让我们兄弟争得轰轰烈烈……与之相比,刘备在世子这件事儿上与父王相差甚远,刘备认刘封为继子,却更偏向于亲生儿子刘禅……这才有了刘封此番的立功心切……”

说到这儿,曹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孩儿在想,既蜀中有此隐患,那与其杀掉刘封,替刘备解除这一条隐患,助他刘备一臂之力,倒是不如饶刘封一命,让蜀中这一条隐患始终存留……父王当还记得昔日袁绍、刘表的势力是如何瓦解的?父王何不效仿当初,存刘封以搅蜀中呢?”

别说……曹植这一番话委实还颇为有理有据。

这也使得曹操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疼惜的看着这个最喜欢的儿子,然后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子健能想到这一步,足可见长进了……不过,看事情往往不能只看表象,这点上你需与李汉南多多学习……”

“李先生?”曹植疑惑……

曹操接着说,“为何孤要让你们争,还要让你们争的轰轰烈烈,是因为你们都是孤培养长大的儿子啊,无论哪一个,孤都极为器重与珍惜,同样的,你们若连这世子都争不过,孤又如何放心把这诺大的大魏交给你们?但那刘备却不同……”

啊……

曹植有些惊讶,抬眼望向侃侃而谈的父亲。

曹操的话还在继续,“刘备起于微末,却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并不简单!他是让孤唯一正视的对手,诚如昔日青梅煮酒时,孤吟出的那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占据荆州,攻伐巴蜀,这些……也一次次的证明了孤的眼光没有错!”

“但这刘备也有弱点,至今为止,他的亲生儿子唯独刘禅一人,即便是蜀中妻妾有所出,可年龄上已经无法涉足世子之位,能与刘禅相争的唯独刘封一人!”

“的确……诚如你所言,若是留下刘封会为蜀中的世子之争留下隐患,或许也可效仿昔日袁绍覆灭、刘表覆灭的后尘……孤原本也是想放他一马,可汉南(李藐)提醒了孤,刘禅是个不务正业之主,是个众所周知的废柴……子健?如果是你继承大魏的江山?在荆州、江东……你已经有如关麟这样可怖的对手,若是巴蜀之中还是一个如刘封这样作战勇猛、屡立战功的君主?他们若是勠力同心?你当如何应对?”

“与其对付这样的君主?倒不如……孤把一个羸弱的刘禅留给他刘备,让他继位,这样……主弱臣强,那关麟越强,越是会被这刘禅忌惮,越是无法弥补主上之昏庸,那时候,即便我大魏局势再微弱,战局再是溃败,可只要熬下去,熬到那刘备将死的一日,刘禅继位……哈哈,我大魏反攻的时机终会来临!”

说到这儿,曹操像是寄予厚望般的望向曹植,“孤不是个会认输的人,可那关麟让孤一次次的遭逢挫败,孤败的仗孤自会讨回来,可若是孤没有讨回来,杀掉刘封,间接的扶刘禅继位,孤也算是给你们留下了些许希望!”

说最后这一句话时,曹操就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

是啊,这把年纪的他,不可能再像当年那般喊出“诸君北顾,我自西向”的豪言,也不可能……也不可能不顾一切的杀戮、屠城、围而不降者杀无赦!

他老了,他做任何一步时都必须要想好退路,想好儿孙的退路,也想好大魏的退路!

比起那个魏武扬鞭的曹操,现在的他,变得犹豫了,变得不再那般果决与果敢了。

“父王……可今日除夕,明日正旦,遇血不祥啊——”

曹植的眼眶红了,他几乎是用带着啜泣的声音对曹操说。

“除夕?正旦?”曹操的眼眸眯起,他缓缓起身,可语气一如既往的凌厉,“若非子健提醒,孤还真是忘了,怎么能在除夕见血呢?正旦……这样的好时节,当着满朝文武,所有三军将士的面斩杀此刘封,岂不是快哉,快哉——”

啊……

曹操的话让曹植大惊失色。

曹植惊魂甫定的望向父亲曹操,可曹操却是止不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何故发笑?

因为他想到了一件无比愉悦的事情,明日正旦,刘封枭首,许昌焚烬,三军兵士齐齐南下,大魏的反攻正式打响了!

哈哈,这一桩桩、一件件是何其美妙的事情啊!

就直曹操正在大笑之际。

许褚步入正殿,他快步走到曹操的身侧,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大王,有人求见!”

“谁?”

见许褚如此情形,曹操心知不是寻常的人物……

只听得许褚压低声音说道:“是天子身边的近臣,长乐卫尉陈祎,说是有关乎天子,关乎汉臣的密报要亲口禀报大王……”

唔……许褚的话让曹操那爽然的大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刹那间变得冷冽,变得寒芒阵阵。

“哼……”一声冷哼,曹操的虎目凝起,他重重的呵斥道:“又一个董承,一个衣带诏,又一个伏完——”

……

……

魏讽最后一次以名士的身份拜见汉宫的天子。

今夜,天子是在一处石亭召见他。

走入汉宫,静静地看着此间满宫的残破,看着那寥寥的宫人,俨然……因为人手不够,汉宫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打理。

以前珍贵的花木早已被疯涨的荒草所覆盖,放眼望去,满园的萧瑟破败。

很难想象,汉宫、魏宫,一字之隔……可宫廷内部的景象竟是如此这般,相差甚远。

甚至,这还是除夕……是正旦日的前一天!

俨然——大魏那凶狠的爪牙已经凹显出来!

一步步的走过遍布灰迹的回廊,魏讽不禁感慨——『四百年大汉荣光,时至今日,果然黯淡了许多……可……』

他接着想,『若是把天子从这鬼地方给救出去,那……大汉能重塑荣光么?』

说起来,有许多诸如魏讽这等世受汉恩的汉臣,他们绝不会相信大汉有终结的一天,想当年,王莽篡汉,建立新朝,也不过经历了十六年,就被光武皇帝刘秀取而代之。

而大汉朝从武帝刘彻之时,就已经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历经三百多年,三纲五常的君君臣臣的伦理观念早已深入人心!

诸如魏讽这等汉臣、名士、儒门代表,他更不会相信,不过短短几十年的乱世,就会让人忘了什么叫做仁、义、礼、智、信,就会让人忘了什么叫做皇纲正统。

话说回来,几次的交谈,魏讽觉得如今的陛下,才思敏捷,又历经辛苦,若是能重掌天下,肯定会是个明君。

现在么?只是差一个机会而已,如果……计划能够顺利……

突然抬头,魏讽看到皇帝刘协与皇后曹节两人坐在花园的石亭里,正在黯然萧索的望着这一片枯枝败叶中的荒芜。

咳……

轻咳一声,魏讽上前庄重的行礼。

“魏公子是陛下器重的名士,这种繁文缛节若无外臣就免了吧。”皇后曹节脸上布满了笑意,温和的说。

魏讽却坚定的摇了摇头,“皇后年年,这套宫中礼仪是当年高祖皇帝之时,叔孙通大人制定,历经四百年……”

提到这些时,魏讽的言语中满是对大汉的留恋与坚守。

“好了。”刘协却是摇了摇头,“子京(魏讽)就莫要说这些往事了,今夜天气不错,朕与皇后在花园里转转,朕偶有诗性,于是传你来与朕对对诗,谱谱曲子,也算是为明日的正旦提前祝贺一番。”

听得刘协这么说,皇后曹节颇为识趣,又像是意味深长的张口:“陛下既已等到了魏公子,那臣妾就先回去歇息了,明日正旦宫中也还有诸事需要臣妾去过问,就不再这边叨扰陛下了。”

“去吧!”刘协轻轻的摆手。

等曹节走远了,魏讽才直起腰,将一根竹管放入刘协的袖子里。

刘协皱了皱眉,“是明日的计划?”

“是!”

“朕……”刘协还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突然哽咽住了,他抬眼望向曹节离去的方向,只是那里……只剩下一片虚无。

“陛下不该对皇后留恋哪……”魏讽劝道:“她毕竟是曹家的人……”

刘协沉吟良久,“你有没有想过,朕能坐在皇位上这么久,或许与皇后有些关系呢?”

啊……

不等魏讽惊讶。

刘协的话再度吟出,“朕之前信过董承,信过伏完,可他们都死了,连同朕的董美人、伏皇后也都死了,死在朕的面前……这一次……”

刘协还在感慨,魏讽却立刻上前,丝毫不顾礼数的捂住了他的嘴巴,“陛下,你相信臣……这次的计划是由荆州关羽的四子关麟亲自制定,足……足可确保陛下这边的行动……万无一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