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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闻言,挥挥手?,便让张秀才?的邻居们都上来,与胡管家当面对一对。

张秀才?的邻居们刚上来,开始对上胡管家这张细长?眼的陌生面庞,先?是懵了一阵。

何小姐却看他们一眼,抢先?说:“这是胡虫虫。曾经跟着张秀才?读过书。你们真的不认得了?”

邻居们跟她一对上视线,略微迷糊了一瞬,记忆开始翻滚,半晌,个个恍然大悟,仿佛终于把名字和长?相对上了号,讪笑不已:

“噢,原来是胡虫虫,认得,认得。”

“老张总说自己有个孝顺学?生,姓胡。见过几次面,也是赤毛长?眼……嗯?我?在?说什么?噢,是赤黄衣裳细长?眼。”

何小姐这才?说:“我?跟胡管家情?同亲人,他近年本已随我?定居外地,但人老念旧,心念恩师,特意回?来宁州探望。我?就随着他到宁州城来,一是游山玩水,探访宁州名胜古迹。二是作为小辈,陪同管家看望其恩师。”

“不想碰上这样的惨事。还?望知府禀公办理?,严惩凶徒。”

其他官吏中还?有人细究疑点,知府却挥挥手?,压住了衙门?其他人的口。

他的夫人、儿女,在?紫云山里遭了何小姐的戏弄恐吓,被她的老虎给吓得贵人颜面全无。

夫人,孩子跟他愤怒地抱怨不休,知府刚开始确实也有气,但随着后两日,何小姐的种种举止传闻传遍宁州城,他们就不气了。

这位是真高?人啊,大可以伤人杀人,然后拂袖而去。城中卫兵都阻拦不得那种。

但何小姐虽连日作一时之戏,有些伤了自家颜面,却并未伤害任何人性命,甚至连稍微重一点的伤都没有。

而高?人何止戏弄他们一家,全城大半人口都受了她惊吓。

那还?有什么好气的?

跟这种别人讨好都来不及的世外高?人作对?真当他做官做到知府,脑子里都是水?

知府一家回?过味来后,何府门?外排长?队等着讨好、拜见何小姐的人里,就有知府的妻儿了。

此时想见都见不着的何小姐因为家里人的事上了衙门?来,虽不能讨好得太明显,但也不能得罪了人家。

知府当然知道那个“胡管家”有问?题,估计不是人。

因为张秀才?活着时,确实没什么姓胡的跟他来往。但私底下,有人传言,说他家里养着一窝狐狸……也有人给他取绰号,叫他“狐夫子”。

胡,狐也。

但胡虫虫又不是杀人者?,甚至是受害者?的学?生,还?帮忙捉住了朝廷悬赏的江洋大盗。

那这种神神怪怪的事,堂上也不必追究得太细,能过得去,糊弄得了上官就行了。

夜鹞子被关进了牢狱。知府向胡虫虫、李秀丽保证,很快就能把这匪徒身上的其他案子结了。这人一定会被判死刑。而且判决会尽快下来。

但胡虫虫得了保证,走出衙门?时,还?是失魂落魄。

张秀才?一家没有其他亲戚,只有一个儿子,远在?他乡。衙门?的信已经寄出去了,但现?在?是盛夏,等他们赶到,尸首都烂完了。

最?后知府建议,让左邻右舍与张秀才?的学?生们家里,凑了钱,准备请人给夫妇俩收敛遗体,买棺下葬。

因为师生之义,当下,面临这种情?况,学?生是有义务为老师负责后事的。

张秀才?在?街上教了很多年的书,不少学?生甚至学?生的父亲,都是他教过的。

但他们抠抠搜搜,甚至还?为哪种棺材最?便宜争吵起来了,还?提出要不要干脆省了棺材,买个好点的席子得了。

他们活着时看不起张秀才?的“穷酸”,常嘲笑他三十年考得须发皆白?不中功名。尽管张秀才?虽然“穷酸”,但教书一向用心,也从来不随意涨学?费。却还?是舍不得死后多施舍他一文钱。

胡虫虫气愤得涨红了脸:“不必吵!不必你们!老师的丧事,我?全负责!”

没有人跟他抢。等出了衙门?,其他邻居的脑子一下子转过来了,陆续想起了张秀才?这些年的奇闻。眼睛都悄悄地觑啊,转啊,打量胡虫虫。

果然是一张狐狸脸。

回?到家,有人说:“虽为异类倒有情?义。”

也有人说:“什么有情?义?穷酸书生穷酸狐,一辈子假正经没有富贵命。要不是姓张的,当年告发了……那桩事,说不得我?们早就鸡犬升天,都发达了!”

“嘘……别提当年的事了。小心把你抓起来。”

“切,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贵人里信的都多了,我?们谈谈都不行?”

“贵人跟我?们能一样吗?”

胡虫虫听不见他们的抱怨声。

若听见了,以它的笨嘴拙舌,估计也想不出什么有力反驳的话语。

李秀丽却眼皮也不抬,将手?指一弹。

所有张秀才?的邻居都开始做噩梦,一直到做足一个月噩梦,这道炁才?会散去。

张家的院子里,案子已经告破了,现?场的血迹也被清理?了。

张秀才?夫妇的遗体被放在?竹席上,四周一片哭声。

小狐狸们陆陆续续赶到,蹲在?席旁,它们跟张秀才?一家也熟悉,有的叫着“师公师婆”就大哭起来。

胡虫虫摘下树叶,褪去幻术,满身浸满了血,略微泛白?的皮毛一咎咎黏在?身上,显得它又瘦又佝偻,小小一只,趴在?两具尸首旁,一动?不动?,仿佛痴了。

就这样,狐狸们陆续来祭拜,整整围着张秀才?夫妇哭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黄昏,才?擦着眼泪爬起来。

而胡虫虫却还?是卧在?竹席旁,一动?不动?。

这窝狐狸里最?机灵的一只叫点点,劝道:“三舅姥爷,您起来吧。人死不能复生,请您节哀。再伤心,也要给师公师婆下葬了。天气太热了……”

胡虫虫终于说话了,它动?了动?狐吻:“再等等。等我?最?后见了一次老师师母,就装殓……”

它喃喃,歉疚地说:“我?答应老师来还?书,却迟了一步。我?答应师母,要给她捡山茶花,但还?没有捡。我?七年前,还?答应过要练一篇大字,却写得不好,所以迟迟没有给老师……”

“等到他们来了,我?就跟他们道歉。道歉完,就……”

李秀丽大步而来,皱眉道:“‘等他们来’?胡虫虫,再说瞎话,犯失心疯,不要怪我?抽你!”

“你想用自己的炁供养出鬼怪洞天来?就你这点灵炁,会变成狐干,微末修为会彻底耗竭,身体根基大损。”

虽然世界不同,但一些基础规则并不会改变。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死了。“鬼魂”在?人死的一霎就会消散。

鬼怪溢出区想要长?久存在?,出现?,必须是活人以炁塑造、供养。

“杀人犯还?没被处刑,你自己先?凉了,你老师的丧事谁负责,以后谁常在?本乡祭拜?”

谁知,胡虫虫却很不理?解地看她一眼,似乎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反而眼睛一亮,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门?口,口中说:“来了。”

李秀丽皱眉看向门?口,此时,张家院落内外,都浮起淡淡的白?雾,将物质的世界朦胧一线。

雾中,有几道飘渺的影子由远而近,从虚渐实。

最?后显出两个身影来。

一张脸。

舌头吐得及地,刷漆似的白?脸,诡异的笑脸,头戴一见生财的白?帽子,手?执哭丧棒。

一张脸。

狰狞面目,青黑肤色,头戴乌帽,身穿乌衣,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手?拿锁链。

赫然是地府的一员,也是城隍手?下常有的黑白?无常。

祂们来干什么?

胡虫虫、小狐狸们看到黑白?无常,却都十分高?兴。

胡虫虫更是迫不及待地问?:“老师、师母一生不曾行恶,判决下来后,应该是允许他们回?到人间吧?今天,还?是头七?”还?将头往黑白?无常身后看,似乎以为祂们身后会跟着什么东西。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白?无常不笑了,黑无常的脸变苦了。

白?无常道:“胡虫虫,我?们来此,就是为了询问?你与和何小姐这件事。”

“我?们并未接引到张文福与林凤英的魂魄。向城隍、判官请了生死簿观看,簿上明白?无误地浮现?了他们的死籍,却没有他们魂魄在?地府的判决结果。也就是说,泰山府君、后土娘娘也没有接收到他们的魂魄汇入。”

“我?们调查了此事,发现?张文福、林凤英死亡不久,现?场有两个修士出没过。一个是你,一个是何小姐。”

“擅自吞没魂魄是大罪。或许不是你们所为,但也请两位配合调查,到城隍庙,出示你们的记忆之炁。”

什么?!胡虫虫的表情?一时凝滞,如遭雷击,猛然跳起:“怎么会这样!”

老师师母被杀害,魂魄也消失不见?

它难以置信,悲痛欲绝。

李秀丽却也啊了一声,十分吃惊。

但她的吃惊与胡虫虫不同。

什么意思,这个世界,难道真有“鬼”这种东西???

难道这种最?基础的客观规则,局外界也跟方圆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