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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何玲摇头,“偶尔提起吧,其实他不爱说话,而且刚来院里那会,他就有一定程度的阿尔兹海默症。”

“你说到‘一定程度’,为什么后来变得这么严重。”

何玲漫不经心的语气严肃了几许:“姚老可能本身就有心里疾病,这一点他儿子和院里提起过,我们给姚老做过多次辅助治疗和心理辅导,但是只能延缓这种程度,他们家属也表示了理解,但也提出要求,必须要照顾好姚老的生活起居。”

“从什么时候开始,姚老再没有和你提起纺织厂的事?”孟思期尽量将“纺织厂”作为问句的核心,她只是想让何玲忽视她的本来目的,了解姚仁俊什么时候发生了精神变化。

“嗯?”何玲想了想说,“去年吧,他就提的很少了。”

“那时候,他通常会和你聊些什么?”

“嗯,有时候问问我的个人情况,我还没结婚,姚老好像在养老院有了变化,他关心我,也关心一些社会新闻,他好像忘记了纺织厂的一些烦恼。有一次他儿子来,我告诉他,姚老的心理疾病应该是在减轻,可能阿尔兹海默症有望痊愈。”

孟思期问:“你具体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有这种变化吗?”

“不太记得,因为生活中你经常呆在一起就会忽视这些变化,我之所以感觉变了,是因为有一天他问我多大了,我说二十四,他说真年轻。”

孟思期觉得很奇怪,姚仁俊为什么在住了近一年后,问起护士的年龄,难道是因为何玲的照护让他很满意,他想关心她。但那句带着感概的“真年轻”又有什么含义,他为什么要感概,是不是让他联想起什么。

“除了这些变化,还有别的吗?你刚才说他关心社会新闻?”

“有那么两次,他问我现在女孩子找工作是不是变得容易了?”

孟思期越来越觉得好奇,她和冯少民对视了一眼,冯少民的眼里同样是疑惑。

在她看来,如果姚仁俊和那批失踪女孩确实有关,他应该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但是为什么在风烛残年之际,会去关心这类社会问题。

当年纺织厂倒闭,有很多纺织女工失业,也许在何玲听来,这是姚仁俊的仁慈之心。她不免问她:“你觉得姚仁俊为什么问起这个问题?”

“当年纺织厂倒闭,有女工失去工作,我感觉姚老心里肯定很不甘,他是副厂长,一定很愧疚吧。”

是,不但何玲,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都会这么认为,难道姚仁俊真的和失踪女孩无关吗?但是他的确策划了女工陪酒事件,除非他真的是“曲线救国”,想挽回厂子,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姚仁俊。

孟思期很冷静,但在这个问题上她依旧停顿了好几秒,因为如果姚仁俊本质上是救厂好人的话,那么很多谜团就无法解答。

孟思期尽力控制内心情绪波动,将荡起涟漪的湖水重新归于镜面。

在这场问询里,她一定不能自乱阵脚,她一定要以发掘真相的精神去完成这个任务。

“除了这些话题,姚仁俊还说了什么吗?”

何玲摇头,“没有,姚老很少说话,偶尔会问我今天吃什么,他饭量不多,我知道他可能只是随口问一问这样的问题。”

“你觉得他在养老院孤独吗?”

何玲像是仔细想了想,然后平静地说:“养老院是人生最后的阶段,我们养老院虽然叫‘福寿安康’,但没有人真的能福寿安康,死亡是一个人必经的过程,我看到了太多生老病死,孤独也是死亡前必须经历的。我们养老院有老人聚会,也有老年活动,活动很多,但说实话,我经常能看到他们幸福的脸上,淡淡的忧伤。人越幸福就越怕失去。”

孟思期很诧异只有二十多岁的何玲会说出这番话,也许养老院太多生老病死让她看淡了人生,但是她正值青春,这些话绝不会是她感悟出来的,这更像一个老人的感悟。

何玲陪同姚仁俊一呆就是两年,姚仁俊虽然话不多,但是最初他一定在无意当中说了这些话,这些话可能潜移默化影响了何玲的思想。

而且姚仁俊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他善于人际交往,更能捕捉人心,从昨天走访时的情况看,何玲对他的态度是“在乎”,这好像超越了普通护士的范畴。

孟思期觉得,姚仁俊在影响她,让她认同他。

因此姚仁俊说出那些关心她年龄,了解年轻女孩工作的社会问题时,何玲一定是不断被他精神影响。

姚仁俊可能并不简单,孟思期必须要探到最深处的真相。

此时此刻,孟思期打算提出她最想问的问题,因为她觉得何玲已经对她本来的目的没有防备,她们更像是在聊一个老人的生活,她觉得何玲会给出真实的答案:“何玲,你还记得姚仁俊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连说话也不会,有什么原因吗?”

“是今年春节吧。我不是太记得具体时间,因为他本来说话就少。”

“你为什么说是春节?”

“应该是离春节后有段时间,有一天,姚坤明来探望他时,他和往常一样提到了纺织厂,姚老突然就发病,这种情况你见过,昨天一模一样。在那以后,姚老就再也说不了话。”

孟思期结束了问询,她觉得何玲将该说的都说了,这不是审讯,她不可能要求何玲说出更私密的事情。

但是这些信息至少让她了解到姚仁俊在养老院期间的变化是有波折的,按理说他在养老院应该会保持稳定的精神面貌,因为养老院的生活就是一层不变的。

但是姚仁俊却发生了变化,她记得这种变化有两次,一次是去年,一次是今年,到底是因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