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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送他去纽约;如果你恨一个人,就送他纽约。

这句话真心太适合现在的整个美国了。

当李谕来到留学生们的课堂外时,一位专门聘请过来的美国老师正在给他们讲述美国的种种情况,拿出了大量的报纸让他们了解这个社会的文化、历史、习俗以及衣食住行等等细节。

美国老师激情昂扬地给他们讲着几篇文章,但李谕发现标题触目惊心:“放任主义是美国成功的基石”、“《人与国家的对立》给予我们的五点启示”……

这尼玛一看就是社会达尔文主义!

那本《人与国家的对立》是鼓吹社会达尔文主义最厉害的斯宾塞的著作。

更可怕的是美国老师还拿出几本很有历史的《自然》杂志,并且说道:“达尔文先生是伟大的科学家,而科学是这个时代最伟岸的学说,所以社会学的达尔文主义也是真理。”

李谕脑壳嗡嗡疼,真是扯着科学的皮在忽悠人!

二十世纪初,社会达尔文主义开始渗透到美国人的意识之中,成了全社会的主流思想;并且主要不是在较为抽象的历史哲学领域,而是在政治经济层面。

这就很可怕了,比该学说诞生之地的欧洲还要影响深远。

《自然》杂志几乎是靠达尔文才有了在科学界无双的地位,达尔文也一度成为话题度最高的科学家,不过影响力太大就会出现各种曲解、强行解读。

如今的老美连儿童文学都是各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如此崇尚社会达尔文,其实是美国各大财团在暗中推动,因为符合他们的利益。

各大财团会派御用文人写各种赞颂“放任主义”“适者生存”的文章,以迎合他们大鱼吃小鱼的举动。至于阶级分化、贫富差距?当然也成了演化必然,没什么不妥。

李谕很明白,如果一个人独立思考的能力稍微欠缺,就会被别人过度解读的思想所左右。

但这时候的人没有后世那么方便的知识获取途径,太容易被带节奏。

此时屋中的那位美国老师正好讲到:“耶鲁大学社会学教授威廉·萨姆纳曾经说过,‘我们只能在二者之间选择:或是自由—不平等一适者生存,或是不自由—平等—不适者生存。前者把社会带向进步,使其优秀分子受益;后者把社会推向下坡路,使最劣等的分子受益。’所以纵容人的贪欲固然要使社会付出代价,但总比娇惯弱者、延长‘不适者’的生存好。因为前者导致社会进步,后者导致社会退化。”

李谕轻轻咳嗽了一声:“老师,这也是要讲的内容?”

美国老师说:“当然,我说的都是美国社会最核心的思想。”

“好吧,好吧,”李谕说,“你继续。”

等美国老师讲完走后,李谕才组织学生说道:“诸位,我知道来到美国对你们会形成很多思想上的冲击,甚至有人会觉得老祖宗一无是处、咱们的文化弱不禁风。不过我希望你们永远保持怀疑精神,对任何事物或者思潮都要有一种批判以及求索的精神。”

胡刚复说:“刚才美国老师休特先生举的例子非常生动。”

李谕说:“你们都是理工类学生,应该明白,真理靠的是证据,而不是举例子。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可证伪性的文章,讲解过这个道理。如果举例子可以证明一个理论是对的,那这个世界就没有错误。总不能治疗100个人,歪打正着只治好一个,就当做例子说是疗法正确。这是不科学的!”

秉志说:“仔细想想,方才休特老师的说法的确有煽动之意。”

好在能选来的都不是一般人,李谕几句话就让他们有所警醒,李谕继续说:“这也算是美国人的一个特点,或者说是整个欧美文化的特点,他们非常擅长演讲,并且能够将自己的观点有力地输出。你们也应该学习演讲。不过还要注意,就算美国社会,也不是只有社会达尔文主义这一种声音,还有改良主义、科学思辨主义等等;总之,兼听则明。”

胡敦复说:“多谢帝师指点迷津。”

他们都是未来国之栋梁,李谕生怕有一点什么闪失,于是又说道:“我讲一个你们更为熟悉的领域,来理解科学的精神。

“光是最常见的一种自然现象,但它的本质到现在仍无法完全洞悉,就是因为科学的怀疑精神。

“2000多年前,毕达哥拉斯以及柏拉图认为光是从我们的眼睛中发出,然后到达物体,探知到这个世界再形成视觉。

“你们觉得这个理论有什么问题吗?”

胡刚复是专门搞物理的,立刻说:“太有问题了!很显然,如果光是从眼睛发出来的,那么到了夜晚为何人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总不会是眼睛累了吧?”

“非常好!你的反驳正中靶心!”李谕赞许道,“到了一千年前,阿拉伯物理学家阿尔哈曾认为光是太阳等发光体发出,继而经过反射到达人眼。这就让人类对光的认知提升了一大步。

“时间到了三百多年前,物理之神牛顿诞生,开始对光学进行深入研究,他提出了微粒说。与他同时代的惠更斯则认为光是波。二者都不是最正确的,但又不是完全错误的。

“到了几十年前,人类继续研究光的频率与波长,发现人眼能看到的波长范围其实很短,有一些动物比我们看到的波长范围要广,但这是不是又说明人类与动物看到的世界不一样?到底谁看到的世界是真实的?

“就在两年前,光的本质又迎来一场革新,因为它很可能具有波粒二象性。

“不敢说这是不是对科学史的一个玩笑。

“但对光这种最常见的物质科学也需要如此漫长的认知过程,就是一种最宝贵的精神,也是你们最应该学到的科学精神。

“未来的科学,会如同经过漫长升空后爆炸的烟花,一瞬间照亮天空,璀璨夺目,绚烂多姿。

“我想这是值得庆幸的,我们生在最坏的时代,也生在最好的时代……”

李谕慷慨激昂地讲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掌声,李谕望过去,是一个带着眼镜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李谕很快认了出来,对方就是威尔逊。

也就是一战时期的美国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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