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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迁往前走了几步, 又猛地顿住脚步。

因为他想起了大嫂先前说过的话。

当时自己是怎么信誓旦旦来着?

“大嫂你就吓唬小弟我,我又不傻,怎可能路上瞧见有人卖身葬父就动恻隐之心?”

可自己现下就还真动了恻隐之心。

这脸打得可真疼。

不过还好自己及时醒悟, 并未当真走过去将人给买下来, 不然自己可就真的无颜面对大嫂了。

宋时迁暗暗长舒一口气,脚步转回来, 准备继续朝桂花巷行去。

就在这时,从西市后面的巷子里走出来三个吊儿郎当的泼皮无赖。

几人瞧见跪在西市门口卖身葬父的那小娘子, 顿时齐齐露出银邪的眼神来, 嘻嘻哈哈地凑过去。

几人将那小娘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目光扫过她娇艳的小脸蛋、高耸的身前以及掩在裙下细长的两条腿儿, 哈喇子都差点流下来。

一人笑哈哈道:“哟, 好俊的小娘子, 比凤仙阁里的姐儿鲜嫩多了。”

另一人瞅了小娘子身前摆放的牌子, 认出上头写的是“卖身十两”。

顿时鄙夷地“啧”了一声:“十两?十两都够咱们去凤仙阁喝十次花酒了,忒贵!”

另一人反驳道:“老二你傻呀,十两是贵了些,但咱们可以先把她买下来,等玩几个月玩腻了转手把她卖进凤仙阁。

就她这姿色, 少说也能卖十两。

等于说咱们不花一文钱,白玩一个小娘子几个月, 你说划算不划算?”

老二立时拍巴掌叫绝:“老三, 还是你有成算,我咋就没想到这招呢!”

说完,又去看向最先开口那人, 询问道:“老大,你觉得呢?”

老大笑哈哈道:“老三出的好主意, 我傻了才反对呢,就这么办!”

老二立时上前拉扯那小娘子的孝服,嘴里银笑道:“小娘子,哥几个买下你了,起来跟我们走。”

那小娘子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来,边往后躲边哭道:“你放开我,我,我不卖给你们,你们,你们不是好人。”

老三哼笑一声:“你管我们是不是好人,反正你卖身葬父,咱们出银子给你安葬你那死鬼老爹,你就得跟咱们走,听凭咱们哥几个处置。”

还嘲笑老二:“老二你行不行啊,连一个娇弱小娘子都按不住,素日恁多饭食都吃狗肚子里去了啊?”

老二被骂,受了刺激,立时老鹰捉小鸡般,用两只蒲扇大小的大手紧紧箍住那小娘子的两条手臂。

那小娘子拼命挣扎起来,哭喊道:“松手啊,我不卖身给你们,你们走开,别碰我。”

但这挣扎显然是徒劳的,根本奈何不了老二半分。

她慌乱得四处打量,嘴里大喊道:“救命啊……有人强抢民女了!救命啊……”

大早上的,西市门口众人行色匆匆,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加上这三个泼皮无赖个个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好惹,所以哪怕这小娘子喊得声嘶力竭,也没什么人敢上前来多管闲事。

宋时迁面露不忍,脚步变得十分沉重。

那三个怕泼皮无赖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里,因此也知道如果这小娘子落到他们手里,下场肯定凄惨无比。

自己花十两银子将她买下来,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至于自己会不会被缠上的事情,他觉得也好办。

只要自己不出面,让两个长随去办这事儿,应该就能避开麻烦。

两个长随衣着普通,最多会被认为是普通富户人家的郎君,且都已是而立之年,那小娘子应不至于纠缠他们。

盘算完这些后,宋时迁转过头去,才要张口吩咐长随。

骤变突生。

那小娘子一口咬到了老二的胳膊上,老二吃痛,“嗷”地叫了一声,松开了箍住小娘子胳膊的大手。

那小娘子立时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提起裙子就跑,跑得“慌不择路”,直直朝着宋时迁所在的方向跑来。

跑到他跟前后,她立时“扑通”一下跪下来,伸手揪住他狐皮斗篷的一角。

眼泪汪汪地哀求道:“郎君,他们强抢民女,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我不想被他们卖进青楼里当姐儿……呜呜呜……”

宋时迁唬了一跳,边往后退,边急急道:“男女授受不亲,小娘子你快松手……”

两个长随是李氏给宋时迁寻来的,着重提点过他们提防不三不四的女子靠近自家小郎君。

见状,立时围上来,厉声呵斥道:“你赶紧松开我们爷,不然可别怪咱们对你不客气了。”

那小娘子把宋时迁当救命稻草,好容易才近身,怎可能松手?

不但没松手,还揪得更紧了些,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哭唧唧道:“郎君,求您了,救救小女子……”

宋时迁见她哭得这般凄惨,再次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他低头看向她揪住自己斗篷的手,柔声道:“有话好好说,我也没说不帮你,你且先松开我的……”

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就是一怔。

他这件斗篷,是黑色暗纹锦缎面子白狐皮里子的。

黑色锦缎面子上的那只小手,白皙、柔嫩、细长,仿佛葱碧一般,这样的纤纤玉手,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瞧几眼。

但这双手上,一个冻疮都没有。

若换作从前,宋时迁是绝对不可能注意到这个细节的。

但他带着一身冻疮回京,好容易治好了,回到国子监念书后,手脚又被冻出了数个冻疮。

其他同窗也是一样,几乎人人手脚上都长了冻疮。

他们这还只白日在没有取暖物什的教舍待着,夜里住的监舍可是有烧地龙的,都冻成这样。

这个连让自己爹爹入土为安的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小娘子,是如何做到手上一个冻疮都不长的?

是天赋异禀,无论怎么受冻都不长冻疮?

还是她其实压根就不穷,为了某些特殊目的,这才装出个穷苦的样子来?

前者显然不太可能。

他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小郎君,都抵挡不住寒气入侵,纷纷长了冻疮。

就连郑魁这个成日舞刀弄棒的武夫都不能逃脱。

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还能比他们强?

所以,她果然别有用心?

宋时迁只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虽然大嫂没在这里,他却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大嫂的无情嘲笑。

又羞又气又恼的他,咬牙切齿地朝两个长随吼道:“你俩还不赶紧拉开她!”

两个长随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上前一人架住那小娘子一只胳膊,直接将她往后拖。

与此同时,宋时迁也揪住自己的斗篷,使劲往回拽。

在主仆三人的努力下,宋时迁的斗篷一角“刺啦”一声,直接裂开了个大口子。

与此同时,那三个泼皮无赖也终于追了过来。

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给宋时迁扣帽子:“好小子,竟然跟咱们哥几个抢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宋时迁斜了那三人一眼,冷声道:“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跟你们抢人了?

这小娘子莫名其妙跑我跟前来,拉扯我的斗篷,把我这件价值三百两银子的斗篷撕了个大口子,我正想找她赔呢。

既然你们说她是你们的人,那这斗篷的钱你们来赔,三百银子给我,我立马把人还给你们!”

不得不说,大嫂讹人的招式当真不错,今儿他也来使一使。

“三百两银子?”老二惊呼一声,“一件破斗篷值三百两银子,你讹谁呢?”

宋时迁指了指那黑色暗纹锦缎面子,淡淡道:“太子妃娘娘赏的上用暗纹锦缎。”

又翻开里边的狐皮里子,淡淡道:“没一丝杂毛的上好白狐狸皮。”

甚至还给他们看针脚走线:“天衣阁许娘子的手艺。”

完事后总结陈词道:“你们说,这斗篷值不值三百两银子?”

三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宋时迁又冷哼一声:“不替她赔也没关系,我叫人送她去顺天府衙门,到时府尹大人该怎么判怎么判。”

那小娘子大概没料到宋时迁会如此做,呆了一瞬后,立时哭着求饶道:“郎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损坏您的斗篷的,我就是太紧张太害怕了,这才不小心……

您别送我去见官,小女子愿意卖身为奴,做牛做马偿还郎君的斗篷钱,求您别送我去见官。”

宋时迁这会子脑子无比清醒,她话音刚落,他就给怼了回去:“做牛做马?就你这柔柔弱弱的小身板,能干甚重活?”

不等那小娘子回应,他又看向那三个泼皮无赖,催促道:“赶紧的,别磨蹭,你们要不要替她赔钱?

要替她换钱就赶紧给钱,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不要替她赔钱的话,就让开道,别拦着我们送她去见官。”

三人对视一眼,又去看那小娘子。

那小娘子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他们都是替主人办事的暗人,身份见不得光,肯定不能被送去顺天府衙门。

顺天府尹赵晴昀乃是太子黎钧行的忠实拥趸。

当年黎钧行还是燕王时,他就没少给老皇子上折子,请求立燕王为储君。

她若是被送去顺天府衙门,赵晴昀肯定会严刑拷打,刨根问底,自己未必能扛得住。

到时主人为了不被牵连到,肯定会将自己灭口。

那三人只能做出个愤愤不平的模样来,老三还骂骂咧咧地啐了那小娘子一口:“要不是看你长得有点姿色,当了姐儿后能替咱们哥几个赚大钱,哥几个才不替你赔这钱呢!”

然后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个钱袋来,从中取出三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递给宋时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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