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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百里秩招来巫师。

并非问罪,而是令其举行祭舞。

巫师虞溪青年模样,面容异常俊美,闻言跪下称是,又道:“大王,臣还有一事未禀。”

百里秩冷眼看他。

虞溪道:“臣犯了死罪,祭舞过后,请大王赐臣一死。”

百里秩道:“虞溪啊,你倒是足够坦白。”

虞溪伏地一拜:“这天下是大王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为臣子,怎敢藏罪于心。”

“只是此事与她人无关,乃卑臣一人所犯,望大王降罪于臣,将此事了结。”

百里秩一脚踩在虞溪头上:“哪轮得到你诉深情,收起那副姿态,瞧得人只想敲碎你的骨头。”

“你若是足够聪明,就赶紧从寡人的脚下起来,准备好你的祭舞,唤醒寡人的白狐,死罪可免。”

虞溪沉声应是:“谢大王。”

虞溪乃隐退国师的弟子,学了几分皮毛,在宫廷中跳祭舞勾连天地,有几分作用未知,但领着手下舞奴起跳时,颇为美观。

虞溪下去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叫舞奴来,而是准备药草熬汤药。

跟了老国师这许多年,大的本事没学着,唤醒修真界来的白狐倒不算难。

巫医不敢用刺激性的药草怕伤了白狐身体,他可没那顾虑。只要人醒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方才大王抱得紧,没瞧清楚模样,想必生得天姿昳美,叫大王染上了这分桃断袖的怪癖。

虞溪熬药,想起昨夜香艳又惊魂的一幕,察觉被人发现时,他并未及时撤退,而是更加卖力地服侍王太后。

胆颤退了,只会在惹怒大王的同时惹恼太后,必死无疑。

况且太后如此美貌,他怎舍得离她而去,尽心尽力地安抚,叫太后离不得他才是生路。

这满宫的贱人贵人,个个有自己的心思,唯有太后,杀人都那么天真纯稚。

怎不叫人着迷。

咆哮的、愤怒的、鲜活的、安静的,那样多的情绪从身体里涌出来,叫他也尝到了这般滋味。

七情六欲,吻去太后的泪滴,吻她的泛滥成灾,喂饱他这个饥肠辘辘的乞讨者。

祭舞开始前,虞溪献上汤药:“双管齐下,才能激发出天地的灵气。”

百里秩叫虞溪自尝一口,虞溪笑而自饮,随后扶起林笑却的头,将汤药喂下去。

笙箫鼓瑟,编钟笛埙,奏出古老缥缈的乐声。

舞奴们伴舞,虞溪回忆国师教导的一切,准备拿点真本事出来。

寻常时候,他只是随便跳跳做出个模样来,在人世中常常勾连山川天地,折寿。

国师说神祇虽殒,神迹残留。当年神灵大战,诸多神灵跌坠人间,祂们的尸骨化为江川山河,祂们的血肉成就生机蓬勃。

用心倾听,风声里亦藏了神的气息。

当舞蹈的韵律契合了古老的时代,遗留的神息将流动至此,降福于所求。

虞溪之舞,不同寻常歌舞,舞奴们的舞步似踩着卦位,虞溪是这卦的阵眼,他念着当今所没有的语言,古韵声声随风而起。

那样一种语言,沉肃庄重,幽远清雅,似自然的电闪雷鸣雨露风霜。

风来了,吹过白狐的发;雨来了,湿润露天的人。

在那孤山上,大祭第一个逃生的奴隶找到了恩人的尸骨。

那日他道:“今借公子一块血肉,将来若有机会归还,奴必以命还之。”

今日他见到恩人已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得到赏赐脱了奴籍后,容苍并未立即归乡,而是留了下来。

若恩人能活,天赐大幸。

若无人为恩人收敛尸骨,他更不能一走了之。

今见此惨状,埋骨的坑不知是谁挖好,容苍道:“公子霁,此地孤山孤坟无人祭拜,我欲带你回乡,此后世世代代供奉于您,望您见谅。”

“若能成就一番事业,更是为您正名。告诉天下,您才是应当坐上王位的君主,而非贪婪嗜杀之辈,稳坐高台之上,拂手间,颗颗人头坠地。”

容苍又是一拜,随后脱了外衣,上前裹住尸骨背于背上,冒着大雨下山。

容苍负尸前行,大雨之中,浑不知尸体血肉从尸骨上点滴块团滑落。

他只觉尸身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容苍停步,解下衣绳,发现恩人已成一具白骨。

诡异的事发生了。

白骨骷髅眼眶中,一团幽蓝野火骤燃,容苍僵硬原地,只觉野火如目,看了过来。

宫廷雨色里,长睫湿润睁开——怯玉伮醒了。

他看见周遭陌生的人,那日一幕幕翻涌而来,悲怆僵冷,百里秩抱紧他,说的什么他没听清,他只看见这些人开开合合的嘴,逼死了他的师兄。

林笑却推开百里秩,站了起来。这样苍白的雨色,他推开众人往外走。

嘈嘈杂杂,都成了喧闹的背景,只有雨这般真切,打得人从浑浑噩噩中惊醒。

百里秩拦住了他。

“你要去哪?”

林笑却道:“你杀不了我。”

百里秩笑:“寡人为何要杀你?”

“兄长死了,死无葬身之地。你成了无主之物,应当归于寡人。”

林笑却惊愣:“兄长?”

这人间的大王竟是师兄的弟弟,也是这至亲之人害死了师兄。

“那日的女子——”林笑却还没把话问完,百里秩就欣然解答:“是寡人和百里霁的亲生母亲,她会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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