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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却笑了下:“你骗我。”

他的师兄才不是被母亲杀死,才不是……那样太疼了,师兄会受不了的。

是个陌生人,是仇敌,是过客,是来来往往为了利益相杀的人,唯独不要是母亲。

“你定是师兄的异母弟弟,你的母亲只是师兄名义上的母亲,王朝权力争夺多了去,母子合力杀死一个公子多合理。”林笑却道,“你只是担心我报仇,所以撒了谎。”

百里秩静静地看着他,侍从要给百里秩打伞,百里秩接过伞上前几步打在了林笑却头上。

“如果你这么想能好受些。”百里秩用衣袖擦擦林笑却脸上的雨水,“寡人愿意欺骗。”

“怯玉伮,”百里秩擦着他泪水,“多可怜啊。”

百里秩真心怜悯起眼前人,竟觉得人间亲情等于真情,天真纯粹可爱可怜。

林笑却退了一步。

233说人都有一死,都要归于黄土:【宿主,忘了吧。】

林笑却说:【我已经忘记太多了。】

忘了师兄是怎样哄他的,忘了师兄到底主动背了多少锅,忘了师兄替他承受的那巴掌到底疼不疼。

人不疼在自己身上,就老是忘,忘得轻飘飘,忘得一干二净。

【我记不得有没有跟师兄拥抱过,】师兄总是离他不近不远,【有时候我错觉师兄想要一个拥抱,可师兄老是站在三尺之外。】

【我没有上前,不曾主动。】

【直到师兄死了,才背着他、抱着他走过那样一段长路。】

【好像,那还是第一次我们离得如此近,又如此远。】

他们原来隔着三尺距离,谁也没有越过去,如今横亘在生死两端,谁也补不了这道天堑。

林笑却拔出了百里秩的佩刀,打着伞的百里秩还没反应过来,刀就捅进了身体里。

“不深,”林笑却说,“你不会死的。”

“可你会疼。”林笑却认真道,“请你也体会一下师兄的痛苦吧。”

林笑却拔出刀,松开手,刀坠地上血也流。

众人惊喊着大王,护卫们将林笑却围了起来。

伞坠落泥水,百里秩倒在侍从们围拢过来的一双双手上,他大睁着眼,血从身体里汩汩冒出,天在下雨,他怎么也跟着下了。

剧痛席卷,原来被刀割这般疼啊。

他望向站立的怯玉伮,这从天而降的人,神情淡漠。

没有爱,没有恨,只是漠然地站在那里俯视着他。

百里秩道:“把他——把他关起来。”

唇瓣开合间,血丝流出,他不顾身体暴怒道:“放走他,都陪葬!”

山林之间,湖泊之前。

白骨骷髅对湖自照,他竟成了此般模样。

下山前,师尊告诫他:“功法未成,前路险阻,你当真要此时下山?”

《活死人肉白骨》违背生死,逆天而行,凡人只能修习一次。下了山,破了功法,再没有重修的可能。

百里霁跪拜道:“师尊,父王将崩,我离去的时候到了。”

“您从人间带走我,授我功法,赋我新生,再造之恩,弟子无以为报,只愿师尊得偿所愿,山阴一族自由逍遥。”百里霁以头叩地,“师尊,弟子去了。”

“此一去若有不测,乃天命。弟子无怨。”

百里霁功法未成,只能活死人或肉白骨,只要保住这条命,哪怕瞎聋哑残亦有恢复的那一日;可这条命没了,活死人成一具白骨,失去的血肉再也回不来,此后一生,他只能以白骨之身现世,再回不到从前。

百里霁望着湖中倒影,竟渐渐步入湖泊之中。

容苍道:“公子!不管公子是人是鬼,既留存世间,容苍的诺言不会更改。”

“公子若有愿未偿,容苍定以命还之。”

湖水冰凉,浸得骨头发寒,百里霁在这样的严寒里感到自己还活着。

“我不是求死,”这白骨的声音喑哑低沉,似风雷穿过骨肋古怪寒厉,全不似以往,“我只是沐浴新生。”

他想,回不去了,怯玉伮再认不得他。

哪怕相见,他这白骨森森的惨厉模样,也只会叫过去的一切变得可怖可恨。

那取名为“霁”的师兄,怎么会成恶鬼模样?他曾说愿以血肉替奴献祭,难道上天真有神灵,成全了他,叫他从此不人不鬼的活下去。

当初所言非虚,如今得偿所愿,应当高兴才是。

百里霁手捧一捧湖水,在手心里瞥见如今模样。他的眼眶里只有幽蓝的野火,再无泪可流。

他高举这捧水,散开在头顶,从此新生,莫念前尘。

父王说这条路无人可依,公子霁,往前走罢!

百里霁望向这山湖之外,太高太远,他将踽踽独行,走下去。

“师兄,你为什么总是离我不近不远,”过去的师弟这般问,“我进一步,你退一步;我退一步,你又上前来。我们之间永远隔着那样一段距离,师兄,你要走的路永远都没有我。”

“师兄,我想吃人间的糖葫芦,你做给我吃好不好。我陪你放河灯,我知道你想家了。”

“他们说这条河从修真界一直流到人间,我们放的河灯也会流去人间的。你的爹娘看到了,就会想起你来。”

“师兄,你以后回人间了,我就放一盏河灯流远,你要是看到了,一定要想起我来。”

百里霁上了岸,借了容苍的刀劈开青竹剥落竹叶,扎一盏河灯。

此处无烛火,眼眶一滴野火砸在灯芯上,幽蓝荧亮。

百里霁将此灯放于湖中,湖泊静默,永远也流不到师弟那。

百里霁转身离去。

“容苍,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