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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柏有一瞬间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那颗人类心脏停止跳动,他的视线溃散,触手们安静了一瞬。

客厅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每走一秒都是在敲击着他的大脑。

我也讨厌怪物。

讨厌怪物。

讨厌。

景柏的眼睛许久没有眨过,苏棠音默默看着他。

大概是一分钟,又或者五分钟,或者十分钟。

沉默忽然间被打破。

——不可以!怎么可以讨厌我们,怎么可以讨厌我们!

——宝宝,宝宝!收回你的话,收回你的话!

——不许说不许说,不许说!

——现在,现在就打开深渊,现在就打开,我们现在就走!

——宝宝宝宝宝宝!

苏棠音被吵得头疼,那些声音左一道右一道窜进脑海里,可即使被吵成那副样子,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景柏的脸在抖,肩膀也在抖。

然后——

在她面前,脸上裂开,脖颈裂开,越来越多的触手涌出。

那些触手的光更加蓝,更加危险,也更加粗壮。

景柏的脸很阴沉:“你说什么?”

苏棠音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或许不是杀意,而是自毁欲,他想杀了她,再杀了自己。

触手爬上她的手腕,沿着一路到达脖颈,圈起纤细的脖颈,因为太过粗壮,苏棠音被迫扬起下颌,高扬的脖颈像是濒死的白鹤,很美,让他更想毁了一切。

他以为自己比闻煦的脾气好,对苏棠音更加温柔。

可深渊的神天生就是最为强势的,他比闻煦擅长伪装,但比闻煦更危险。

闻煦不会杀了自己的爱人。

但景柏会。

苏棠音没动,那根触手缓缓收紧。

景柏的眼睛变为蓝色,声音带了回响一般在苏棠音耳边环绕。

“宝宝,我杀了你好吗,我们一起死好吗?”

“这样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葬在深渊,泥土会埋葬我们的身躯,我的血液会保你永远不腐,我抱着你,我们长眠在一起。”

他好像没想听她的意见,俨然是癫狂的样子。

苏棠音第一次见到景柏有了深渊之神的样子,怪物怎么可能是温柔的。

它们无比强大,无比危险,无比嗜杀。

可苏棠音一点不害怕。

景柏说着话,她就安静看着他,漠视的眼神让景柏的理智在一点点崩塌。

触手越收越紧,苏棠音隐隐有呼吸困难的趋势。

景柏凑上前来亲她的唇,贴着唇说:“别怕,宝宝别怕,我陪你一起。”

“只要你闭上了眼,只要我闭上了眼,只要我们都死了。”

她不会再说讨厌他。

他不会再失去她。

他们会长眠在深渊,或许有一天,最后一颗恒星陨落,宇宙消失,万物化为虚无,他们的身躯也跟着消散,但一直到那一天,苏棠音都离不开他。

苏棠音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景柏幻化出一根触手,往自己的心口扎去。

缠住苏棠音脖颈的触手收紧一分,捅向景柏命脉的触手就越深一分。

她的脸越来越红,空气中属于怪物的血也越来越浓。

在即将窒息之前,景柏依旧没有收手。

苏棠音闭了闭眼,在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前,抬起了手,握住了那根圈着她脖颈的触手。

喑哑的声音说:“阿……景……”

那根触手收了力,景柏紧闭的眼睁开。

苏棠音挣脱那根触手,新鲜的空气涌进肺腑,她大口大口呼吸着。

景柏眨了眨眼,尖利的触手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扎透他的命脉,那是人类的心脏,但也是他身为怪物的命穴。

他只看得见苏棠音脖颈上的红痕。

那一刻,巨大的恐慌涌来,他被无名的浪潮淹没。

“宝宝,宝宝你疼不疼,宝宝,对不起对不起……”

心疼的不行,景柏几乎是扑到她身前,眼泪一颗颗往下砸。

他清醒过来,那点仅存的人性将怪物的本性压下去,此刻的他只觉得害怕。

他差点杀了她。

苏棠音拼命咳嗽着,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前的视线很模糊,眼泪咳出来。

她知道他似乎在哭,因为他的哭腔很明显。

她想让他闭嘴不要哭了,但一开口就是咳嗽。

甜腻的液体喂到唇边,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将那些液体灌了进去。

苏棠音没力气反抗,被迫喝完了景柏的血。

那些血滑过喉管,细小的伤口瞬间被愈合,那些血液是上好的补品,渗进她的血管中治愈着伤痕。

在三秒之内,所有的疼痛被平息,脖颈的红痕褪去,苏棠音完好无损。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一点感觉。

因为泪花模糊的视线也清明了,苏棠音这才听到景柏到底在说什么。

“宝宝,我错了宝宝,你疼不疼啊……”

他重复着这句话,脸色很苍白。

苏棠音漠然看着他胸前的那个大洞。

很吓人,那只触手被他直接拔了出来,留着那个可怖的血窟窿,血水淌了一身。

他也不管,用手捧着心口的血给她:“宝宝你再喝点,马上就不疼了。”

苏棠音已经没事了,一脸平淡问他:“你忘了,上次我喝了你的血发烧几天的事情?”

景柏呆住不动了。

随后脸色更加苍白。

他俯身抱起苏棠音就要离开:“我们去医院,我们现在去医院,宝宝没事的。”

他很害怕,手都在抖。

苏棠音自然感受到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我放下来。”

景柏不肯,还是要去医院。

苏棠音问:“你要这样去医院吗,我现在还没发烧,反而是你景柏。”

浑身是血,脸色白的吓人。

景柏低头看了眼自己,慌忙愈合伤口。

伤口是能愈合,但流的血补不回来,他的脸色依旧很吓人。

苏棠音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间说:“景柏,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吓人。”

景柏的脸色越发白了。

“宝宝……”

触手们第一次在苏棠音面前后退,不敢靠近她。

——宝宝,不要这么说……

——宝宝,不吓人的,我们真的不吓人的……

——呜呜宝宝,我错了……

嘤嘤的啼哭声跟景柏这张脸真的格外不搭。

苏棠音还缩在他的怀里,拍了拍景柏:“把我放在沙发上。”

景柏不动。

苏棠音又喊了句:“景柏。”

景柏这次将她放了下来。

苏棠音看着半蹲在身前的人,他好像真的很害怕,眼神是惶恐不安的。

她差点死了。

但也赌对了。

她抚上景柏的眼角,他的眼睛很漂亮,像颗蓝宝石一样。

景柏眨了眨眼。

苏棠音说:“景柏,我堵了那1%的可能性,我赌对了。”

身为深渊的怪物,人性极为淡漠,可以对同族毫不留情杀害,那只鲛怪放她走之前告诉过她,深渊的神绝对会杀了她,怪物永远不可能收起利爪。

苏棠音也在想,景柏作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怪物,这段仅仅五年的感情真的可以压制住他的怪物血性吗?

她在景柏离开的那两个小时里问了很多,知晓了他在深渊的恐怖。

苏棠音没有想很长时间,事实上,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她爱上的是景柏。

景柏是怪物,她就不爱了吗,她会丢下他吗?

苏棠音想堵一把。

如果景柏可以控制住自己怪物的血性,她就赌对了。

如果她堵错了,那这条命就算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其实苏棠音是个很有韧性的人,她知道自己远不是别人以为的温柔随和,她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无论做什么决定,她永远不会后悔。

她赌对了。

景柏眨了眨眼。

苏棠音说:“我可以让你在我身边,但你需要学会做一个人类。”

“以及,景柏,我不会和你去深渊。”

“你必须做一个人类,留在我的世界。”

她俯身凑上前,纤细的手沿着景柏的喉结打转,感受着他的喉结疯狂滚动,吞咽声在耳畔响起。

苏棠音轻笑了声,亲了口他的唇。

“如果你让我满意,这就是奖励。”

她拿起一根触手,亲自将它缠上自己的腰,越来越多的触手开始往她身上爬。

苏棠音笑着说:“刚刚我很满意你的表现,所以现在,你可以来领取你的第一份奖励。”

他的奖励,是他无比渴望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