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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那只高两层长五丈, 悬珠挂锦的大舫泊在内湖湖心。

如巨兽般半潜半浮,盘卧在这明山秀水间。

宅后掌舟的洪娘子放船出去, 见大舫还在,便回来给甘棠报信。

巨舫不动,朝华也不动。

她沉心静气,闭门不出,那张医馆照凭一直静静躺在刻花木匣中。

只派人在别苑和庄宅间来回传话、布置。

纪管事赶在端阳前请来一位姓萧的大夫,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身边带着个孙女, 开口只要了一月五两的佣金, 除此之外, 只要包三餐饭食和四季衣裳就肯坐馆。

愿意专门医治癫狂症的大夫本就不多, 因这类病人要是文疯子还好, 要是武疯子, 保不齐就会伤人害命。

萧老大夫从医几十年, 肯坐馆替一院癫狂病人治病,纪管事就先跟他签了半年的契约,若这半年中对病人的诊治无甚效果, 就请他另谋高就。

朝华不出门, 最高兴的不是保哥儿, 反是真娘。

她跑来濯缨阁, 往榻上一坐, 窗边青色绡纱投下深绿浅绿, 屋里点了柏香薄荷, 闻着清凉解暑。

真娘左右一望:“你屋里怎么不贴钟馗像?”

她的屋中不光窗上贴了红纸吉祥葫芦, 墙上和两扇门上还贴了钟馗像,她想揭下来, 唐妈妈怎么也不肯。

说多两句,唐妈妈一着急,连旧日称呼都说出来了:“姑娘听话!”

真娘无法,只好顺了唐妈妈的意思。

清明插柳招魂,端阳贴钟馗辟邪,和心园这几样年年都少不了。

“贴了。”朝华指一指,果然见张钟馗小像贴在墙上。

真娘看自己剪的红纸吉祥葫芦也好好贴着,这才满意点头,把带来一小篮用五色米裹的小粽子给朝华:“染米就费了好些功夫呢。”

没裹馅料,只用五色米裹小粽子,取各色草木的清香味,沾着糖吃最相宜。

真娘还把各色彩绳比在朝华腕上:“允了你学医,你也不能见天儿的往外头跑,端阳节想跟你同去看龙舟都不成!”

端阳以五彩丝臂,名曰辟兵,令人不病瘟。

昨日保哥儿两条藕节似的胳膊上悬了好几条长命索,唐妈妈给他挂一条,冰心玉壶给他挂一条。

好像长命索越多,大家对他的宠爱就越多那样,一直到晚上睡觉了都不肯解下来,肉胳膊上硌着一道道细印。

阮妈妈哄他:“这就是挂一天的,到了晚上要解下来挂在你床前。”

保哥儿高兴了,让阮妈妈和银竹把所有的长命索解下来挂在他小床床帐上,夜里睡前看一眼都美滋滋的。

真娘嘴上埋怨,指尖翻飞,很快一条长命索就编成了。

替朝华套在腕上,柔荑托住朝华素腕:“真好看。”

“那日请宴,去的都是未出闺阁的女孩家,请柬都给你瞧过了,怎么还揪住我不放?”朝华柔声细语的解释,将真娘的手拉过来,放到膝上,比着手腕尺寸,也给她编起长命缕来。

一根接一根,三根彩绳细伶伶的,悬在腕上好看是好看,但瞧着一扯就会断。

朝华又往里再添三根,三根又三根。

等她编完,真娘举着腕子,打量了半晌,勉强夸出一句:“看着倒是……很结实。”

哪有那样粗的长命索!

越看越觉得丑,放下纱衫袖子,把这足有手镯宽的长命索给盖住,瞥见朝华的目光,真娘忍不住笑了:“我不摘!”

朝华依旧望着她不动。

“我保证不摘,晚上把它挂在帐子里!”

天气一日比一日暑热,两人都是一身绿纱衫,一个盘发,一个结辫,发间不饰金玉,以茉莉花簪发,耳间两点珍珠,看着眼中一清。

朝华编完了母亲的,手也没停,这回她选了红色金色和石青色的丝绳。

真娘喝着冰饮子,吃着莲粉燕窝冰糕,看她细致认真,又专挑出石青色,打出来的长命索红蓝金三色交杂。

看着就像是给男子编的。

“给沈家公子的?”

朝华双眸微滟:“是。”

刚开始她选择沈聿,确实是出于合适好拿捏。

如今,已经不是了。

纳采礼中该有长命缕,趁着端阳节庆还未过,她想亲自编上一条。

节庆未过,此时送给沈聿也不显得太过突兀。

真娘看着朝华的脸色,挑眉轻笑。

从阿容定亲开始,她就没在阿容的脸上见过这种神情。她一直以为,阿容并不心悦那位沈公子。

还偷偷写给三哥问过,要是阿容不喜欢,能不能不跟沈家结亲。

三哥却说,沈公子实乃良配。

真娘暗暗着恼,家世,品貌相当并不能算是良配!只有阿容笑了,那才是良配。

她用银签挑一块燕窝冰糕,送到朝华嘴边:“真好。”

朝华含着莲粉冰糕,不知是什么事让真娘说出“真好”,但她微微一笑,很快将那圈长命索编成。

比着自己的手腕,将彩绳又略放宽上两寸,朝华骨架不算纤细,沈聿看着很清瘦,放宽两寸应当差不多罢?

……

沈聿的学舍内从没涌入过这么多的人,那八抬谢媒礼一抬进韩山长的小院,人人都知沈聿定了亲。

容家更是送了两抬喜糖到书院,送糖的还是王妈妈的儿子,容家的徐大管事,他来送糖,显得容家很看重沈聿。

徐大管事满面是笑的对沈聿道:“老太太说了,请孙姑爷的同窗们一道沾沾喜气。”

几个同窗吃着喜糖,与沈聿玩笑道:“沈兄可真是了不得,文章好模样好,不到榜下就被捉婿。”

“我看文章好,不如模样好!”

沈聿向来性子冷淡,平素极少与人玩笑,他单看模样就知性如松竹,文章又得师长喜爱,也没人到他跟前现眼。

今天沈聿不论听到什么,面上都笑意陶然,就连那句略带冒犯的话,也当作没有听到。

徐年吃着喜糖连声“啧啧”:“怎么这喜糖越吃还越酸了?哎哟,酸的人牙倒,酸的人冒泡!”

沈聿依旧好脾气,方才那人又起哄,要沈聿请他们吃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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