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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容家上房院落的窗前种着两株红枫树, 秋风一起,绿叶转红, 自南窗望出去一片深红浅绿。

窗下钿螺云石小案上摆着一壶茶,两封信。

茶犹温,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前几日收到的,另一封墨色还未干透。

容老夫人与儿媳楚氏相对而坐看着这两封信,楚氏略略起身,一手拢起袖子,一手执壶为容老夫人添茶。

语带迟疑:“娘, 依您看要不要迁?”

容老夫人虽精神还好, 但到底年迈, 又远离京城数十载。再回上京路途奔波不说, 怕也非老夫人所愿。

容老太太看着信笺上的落款:“是刚送来的?”

“是。”

容老太太眉梢眼角无一不透出惋惜之意:“这个年岁, 这个见识……仪程可备下了?”

“早已经备下了, 预备发船时送去。”

容老太太点点头:“尽快通知各房收拾东西, 进京过年。”

楚氏先想到了朝华和真娘:“这样着急?不如明年春天再走?令舒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岁末,要不然我留一留?”

一家子进京城收拾东西就得好几船,动作再快也得十月中出发。

“既要进京, 婚事就在京中办, 咱们原来也想着把朝朝带进京中说亲的。”老太太想到楚家便面色不虞。

沈聿若只是中举也还罢了, 偏偏是解元。与解元退亲, 纵容家有心要瞒, 消息也压不住。

不亲近的还绕着弯子打听, 亲近些的就上门打听来了。

譬如杨氏, 借着程氏到容家来议令舒亲事的机会, 与程氏一起登门。

容老太太对楚家这两个儿媳妇早已经看得透透的,也不用杨氏起话头, 老太太先开口:“恭喜你家六哥得中,正好与我家小五相伴进京,连咱们家的小六我也让他上京去,跟他哥哥们见识见识。”

杨氏可不管容老太太说了什么,接口便道:“我家小六那是打小就聪明的,不过不肯读书而已,这才半年不就中了?要是早些用功,名次必然更好!”

一屋子就只见杨氏一个人的声音。

程氏托着茶盅,向着容老太太和楚氏尴尬赔笑。

容老太太自然知道程氏是有意作戏,倒是楚氏是真的面上无光,娘家两个嫂嫂一个得意忘形,一个作张作致。

杨氏明知朝华刚退亲,非要上门来显摆。程氏则是明知杨氏愚鲁,却放任她行事,损人不利己。

要说更厌哪个,还真选不出来。

楚氏笑着开了口:“二嫂可真是的,大哥家中和我家中的儿郎又有哪个没中?”

“读书人萤窗雪案方才苦得功名,二嫂可千万莫要到外头说这些话,免得叫人听了以为是小六轻狂。”

杨氏满肚子夸耀的话才刚起个头,一张脸先红后白很是不快,跟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挑起眉梢笑了笑。

任谁瞧见她这笑,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是些贬损朝华的话。

初听说沈聿得了解元,杨氏还惊过:“姓沈的当真中了解元?她还能这个福分?”

解元是头名,她儿子是末名,朝华要是当上解元娘子,那外头人不定怎么笑话她家小六呢。

杨氏整个人像泡在酸汁里,张口喘气都发酸。

等听说容家退亲,杨氏“扑哧”乐了:“也是,沈家儿郎得了解元,自然有人要撬这门亲,打铁还得自家硬,朝朝么……”

但凡有人向沈解元稍稍透露两句殷氏的病情,沈解元还不撒丫子跑?

“容家也真是,择了寒门又怕他没个功名,非要等放榜之后,这下可好了罢?到嘴的鸭子还飞了。”

程氏眼看妯娌幸灾乐祸,轻轻刺一句:“弟妹可要瞒得好些,别叫小六知道了,我看小六的心思还没熄,万一死灰复燃?”

一句话说的杨氏面上变色,她知道儿子必要犯痴症,这才非要跟着程氏上容家来炫耀。

容朝华原来便配不上她家小六,如今小六是举人,那就更配不上了!

听见楚氏这番讥讽,杨氏“自谦”:“我们小六不过是末名,哪里敢轻狂?比不得头名解元……”

“弟妹!”程氏佯装薄怒,“慎言!别把小六的好福气给败没了!”

杨氏张口结舌,忿忿然不再说话。

容老夫人冷睨杨氏程氏一眼:“近则不逊,远则生怨,圣人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往后小孩子们的事交给岚娘,我便不兜手、了。”

楚氏心灰,她出嫁多年,与娘家一向和睦。

就这几年间因杨氏与娘家起了许多龃龉,其中也不少不了程氏的挑唆。母亲最终还是疼孙子,连告状的心思都没了,往后且看这两位嫂嫂斗罢。

杨氏在容家没落着句好听的,又到外头显摆,还动起替儿子说亲相看的心思来。

无奈楚六在余杭“痴情”的名声太过响亮,杨氏有意的几家姑娘,要么按兵不动,要么打哈哈混过去。

杨氏恼怒:“等我小六再往上一阶,就是她们想也进不得门!”

这话经人耳又传回容家,容老太太哪会高兴。

“若非看你家小四是个实心眼,与他母亲不同,我真不会点头这门亲事。”容老太太说完,气不打一处来,“叫老三从祠堂里给我滚出来!成日跪经,他想出家不成?叫他把该办的事都办起来!”

楚氏应声:“是,要走海路就要跟殷家借船,是得三弟去。”

老太太雷厉风行,说要进京就举家回京,楚氏思量片刻,又问:“那,永秀去不去?”

容老夫人到这会儿才想起永秀来:“她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日日都在房中抄经。”楚氏隔上二三日便派丫头去看一回,除了闷头抄经,永秀万事不问。

要不是知道她并非三弟亲生的,这“父女俩”还真是一模一样。

“叫人去探探朝朝的口风,别叫她心里不好受。”提到朝华,容老夫人又望了眼桌上沈聿落款的那封信,“可惜。”

……

一模一样的信,也送到了濯缨阁。

门子送进信来,甘棠一看落款便叮嘱芸苓:“赶紧让厨房预备些甜点心。”

芸苓也瞧了眼信封,先拧眉后呲牙:“那要一碗蜜酪再加一碗澄沙小元子罢。”这两样是最甜的。

甘棠点头,进屋后顺手拿起攒心梅花的糖盒,一手递信,一手开打盒盖。盒中盛满了东糖南糖,人参糖芝麻糖,带馅的不带馅的全是夫人刚选了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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