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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见甘棠搁下信打开糖盒就出去了,正觉奇怪,低头看见信封上的沈字,微微一顿。

匣中糖果颗颗晶莹,含上一块玉条糖。

拆信一看,从头至尾,字字关切。

朝华托着信纸,打开了信匣。匣中放着两三封舅家的来信,都是催促她们赶紧上京的。舅妈虽未在信中细说,但连接她们上京的船只都备下了,只要朝华愿意,立时就能进京去。

老宅那边必也收到了大伯的信。

朝华攒眉细思之际,甘棠在落地罩外向内禀报:“姑娘,冬青姐姐来了。”

今岁秋日多雨,天一阴雨就滴下来,这会儿天色全暗了,只有廊下明角风灯照着雨珠光彩斑驳。

朝华压下信,走到榻边坐下:“怎么下雨天还来这一趟?”

冬青进屋行了个礼,先问三夫人的身子,又看朝华的气色,最后道:“我们夫人叫我来送信给姑娘。”

举家要走,楚氏忙的脱不开身,只得派冬青过来一趟。

朝华拆信看过,知道局势变化,非是她一人之力就能强留在余杭的,一时神思难属。

虽然萧老大夫曾说过多走动,多看新鲜事对娘的病症有好处,可朝华还是害怕冒险。

冬青也知道三姑娘在担忧什么:“三姑娘放心,给三姑娘和三夫人单独预备了一条船的。”这也是必然的,走海路的大船是跟殷家借的,哪能不先紧着三夫人呢?

朝华素着脸:“已经定了?”

“已然定下了。”冬青点头,“连四姑娘也是同去的,夫人让三姑娘先预备起来,免得到时忙乱。”

连四妹妹都要同去,那确实不能留。

芸苓给冬青递上碗澄沙小元子,冬青捧碗谢赏。

朝华沉吟:“我爹的清修也有时日了,这回上京,祖母可曾吩咐什么?”

冬青搁下小瓷勺:“老太太吩咐了,说三老爷惯常出门的,这回举家进京,让三老爷一路总管。”她欲言又止,端着碗低声说,“还有件事,要三姑娘拿个主意。”

只看冬青的神色,朝华便心中了然,她们想问她,肯不肯把永秀带进京城去。

朝华飞快看了一眼妆台前沈聿的那封书信:“听凭父亲和祖母的意思。”

冬青松了口气,低头吃了两口小元子:“谢三姑娘赏点心,我还得回去回事儿,就不多留了。”

芸苓送冬青出了门,屋中人没提一句五姑娘。

朝华在奶酪上浇上一层厚厚的蜂蜜,一勺送进口中,很快有了规划。

她在余杭出生长大,京中容家宅院只听过没见过。倒是舅舅家安排了小园子请她们母女去住,保哥儿也正能跟舅家的子弟们一块读书。

有了退亲的事,祖母会答应她住到舅舅家去的。

朝华吩咐甘棠:“去西院告诉胡妈妈和徐管事,让他们先把东西收拾起来。”

万事齐备,只待问真娘愿不愿意。

本以为最难的,反而简单。

真娘听说要进京,只问了一句:“是走运河?还是海路?”她打小就听家人说坐船走运河出海,可她这辈子就只出嫁时坐过一回家里的大船。

“走运河。”

“那咱们什么时候进京?”真娘的眼睛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亮过了,她数着日子,“早些还能赶上过年团圆,我跟阿兄阿嫂也有好些年没见了……”

说着笑意一收:“咱们都走了,那哑娘怎么办?”

阿容隔几日就要为哑娘施一次针的,总不能扔下哑娘不管。

“要去自然都去。”朝华问,“三哥这会儿到哪了?你给没给他写信?”

真娘方才还笑,听闻这句语态聊赖:“我懒怠写信给他。”

“懒怠写那就不写。”

朝华说完,真娘璨然,阿容总是向着她的。

既要走,真娘样样都想带走,连同房梁上的燕子窝她都可惜:“这会儿大燕子都飞走了,来年大燕子生小燕子,我不在岂不寂寞?”

唐妈妈宽慰她:“北方的燕子更多,那边的燕子窝都垒得更大些。”

真娘还是不乐:“北方的燕子再多也不是我认识的,这一窝的大燕小燕可都是我看着孵出来的。”

还有她亲手酿的梅酒,收的桂花,按年份收在窖里。

“今年的还没到最好喝的时候,这些也带不走了。”

最后是冰心玉壶两个半是笑半是打趣的劝她:“夫人不想坐船了?沿着运河从这头到京城,好看的好玩的那么多呢,以后再回来这些酒呀燕式呀都还在,哪能挪了窝不成?”

这才把真娘劝得开心了些,光她一个人用的东西就收了二三十只箱笼,还有给娘家带的礼物,又收了七八箱。

朝华不管琐事,只将医案医书和她练针的人偶仔细收起。

甘棠却忙得脚后跟都冒火星子,这番去老太太和舅老爷怕是要在京城给姑娘说亲,连南边的头油都要给姑娘带满一匣子。

朝华看几个丫头的劲头,仿佛她去京城立时就要出嫁,这些都是在给她备嫁妆。

收拾东西,安排人员就过了七八日,等殷家的船来,东西零零碎碎抬上船去又过了五六日。

真娘兀自不敢信:“咱们这就进京城去了?”原来出趟门根本不似她想的那样千难万难,一家一当都在,就连萧老大夫也在。

她悄悄问朝华:“萧老大夫不是不肯去么?”

“我答应他,到乡下给他家盖房子。”朝华冲真娘眨眨眼。

登上船的那一日,大船经过候潮门,候潮门外大小渔船浮在水上看远处战船操练。

兵丁人人顶盔贯甲,隔着水浪波涛都能听见叫阵呼喝。

水摇金甲,风度弓声。

朝华坐在船舱中,哑娘刚喝了药在后舱睡了,真娘的那一碗喝了一半搁在桌上。

喊杀声远远舱中,芸苓甘棠心惊肉跳,朝华问:“夫人呢?”

甘棠指了指窗外甲板。

就见沉璧守在一边,真娘迎风站在船头,踮脚眺望战船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