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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韵绮偷尝禁果时才十七岁, 那年邵泽远从美国藤校硕士毕业,已经和李家千金李刺槿恋爱数年,他先于李刺槿回国创业,和叶韵绮因缘偶遇, 一发难收。

而邵明曜, 就是那几次放纵的结果。

邵明曜的出生没能改变任何人的轨迹——邵泽远极具商业头脑, 和李家在一条产业链的上下游相互扶持, 三十岁公司上市, 资产反超李家,迎娶李刺槿。而叶韵绮早在意外怀孕生产后, 就被邵泽远安排去法国读珠宝,亦没有因意外生子而有丝毫流连。

邵明曜打小蹭着爷奶的裤腿长大, 有认知时就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知道远在北京的爸爸另外有家,知道生母自由不羁、害怕拖累, 他明白自己的出生不光彩, 所以对那些轻忽反而没怎么感到委屈。

爷奶宠着, 小城的日子舒坦, 那些无忧虑的幼年时光里,他一直很努力地向上生长, 邵泽远一句“不错”, 叶韵绮寄来一只玩偶,足以让他开心地哼歌。

五年前, 邵泽远突然把他接回北京。

留学规划,精英教育, 二十四小时专人陪管……秦之烨还开玩笑说他是太子回宫, 总算过回了应有的人生。

邵明曜坐在大杏树下, 轻轻拨弄着掌心里的小蝴蝶。

这只蝴蝶前天晚上从林晃家飞到邵家,落在树上,被北灰发现了,邵明曜便将它随手收起来。

“但五年来,邵泽远没有把我介绍给任何朋友,外界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寄养在他家的,是他朋友的孩子,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

邵明曜轻轻触碰小蝴蝶的翅膀,“我在北京五年,一直被控制在大宅里学习,唯一一次出门就是刚到北京时,被他带去参加和李家的家宴——后来我才知道,当时邵泽远和李家闹僵了,他把我弄回去就是为了牵制李家,让李家知道,邵明宸不是唯一的继承人。那就是我的五年对他全部的意义。”

林晃听得发怔,“你在短信里……”

“矫情过好多次,说觉得孤独,是吧。”邵明曜笑着划拉地上的沙,又摇头,“不是,我嘴硬,我当年说的应该是,没机会交到新朋友,但无所谓,反正也没时间。”

林晃垂下头,“也说过想念旧友的。”

或许是他无聊,多翻过几次,那些想念秦之烨、想念俞白、想念狗的文字像是漂浮在他眼前,每个字都清晰。

“邵明宸是我弟,李刺槿生的,比我小了七岁,没什么心眼的家伙。就连那个小屁孩都看出来邵泽远的意图了,暗示过我好多次,但我陷在做贵公子的美梦里不肯出来,直到今年六月,邵家和李家决定一起开拓新产业,一切隔阂必须消失,我就——”

“邵明曜——”

林晃心尖颤,想堵住邵明曜的嘴,不叫他说出后面的话。

“就被当垃圾处理了。”

“也不是,我本来就是垃圾,只是被放回了眼不见为净的地方而已。”

邵明曜随手从地上捞起一颗石子,向围墙另一端一抛,石子落地,拴在院子里的北灰“呜呜”了两声。

“本来他顺了李家的意,纯粹要我到底层自生自灭去,听说连厂都给我选好了,是爷和他大吵一架,非把我捡回来。”

五年锐气,顷刻梦醒,付诸东流。

“爷老了,当年就管不动儿子,现在更无可奈何。所幸兜来兜去,我始终是他最疼爱的那个,邵明宸比不了。”邵明曜垂眸淡笑,“回来挺好的,其实蹭在爷身边,我才更踏实。邵明曜,这三个字的意义是我自己,不是邵家户口上的一个代号。”

林晃轻声问:“所以,还想出国么?”

“当然,我自己规划好的人生,绝不会因为邵泽远的龌龊发生一丝一毫的偏移。”邵明曜望着院墙的另一头,嘲讽地笑了一声,“他早晚会明白,从始至终,能掌控一切的只有我自己。他,算个屁。”

“我压根用不上他,自己能联系省重收学籍,开不了绿灯就慢慢等手续。没有大佬推荐信,那就考完本科A-Level再多考一个研究生GRE,大不了多拖一年,难道还真敲不开剑桥的门吗?”

“邵明曜……”

邵明曜忽然拾起林晃搭在膝上的手,摩挲着他手指上的戒指,轻声道:“晃晃。”

林晃垂眸,他的手指被邵明曜的手托着,皮肤间的触碰让他有些痒。

“邵明曜。”他屈起食指在邵明曜的掌心轻轻挠了两下,“你需要的话,就拿回去吧。”

“嗯。”

邵明曜把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转下来,戴回自己手上。

他垂头深深吸气,又徐徐吐出。

像一头凶残的兽,在强迫自己收起獠牙。

“晃晃,别安慰我,我不想你安慰。

“不该记住的事,阻碍我往前走的人,我都有能力忘记。”

入秋的第一场雨落下得悄无声息。

笔直的雨线坠落,发出一片混沌的白噪声,小院里并排坐板凳的两个人都没动,直到浑身湿透。

一墙之隔,北灰在树下狼狈地绕了两圈,挣不开绳子,委屈地呜咽。过了一会儿,邵松柏开门出来,“砰”地撑开一把大黑伞,走到树下焦急道:“北灰快回家,别淋坏了……”

邵泽远跟出来,站在屋檐下招呼他:“爸,吃着饭呢,你管它干什么?狗崽子又不怕淋。”

邵松柏像是没听见,紧忙着解了绳子把北灰牵在伞下,狗子挨着他的裤脚往回走,路过那堵墙,他又重复地喃喃道:“北灰快回家,快回家,下雨了……”

邵明曜在雨中俯身抱住膝盖,林晃起来里屋外屋走了一圈,发现老院竟然没有雨伞,最后从仓库里扯了一块塑料布出来,“哗”地抖开,把自己和邵明曜一起罩在底下。

他们肩抵着肩,雨打塑料布,稀里哗啦,雨水沿着邵明曜的头发成股往下流,邵明曜朦胧中抬眸去看林晃,却见林晃从兜里摸出一只口罩,在他左右耳朵上摸了半天,像他给北灰抓痒,摸得他头皮发麻,才终于把那两根不听话的挂绳一左一右挂在了他耳朵上。

“干什么?”邵明曜的声音也被闷在口罩里了。

林晃说:“借你躲一会儿。”

“一个口罩能躲什么?”

“什么都能躲啊。”林晃解释:“你要是哭了,可以在口罩下龇牙咧嘴,我看不见。”

邵明曜无语道:“就算真有人想哭,听了你这话也得气得憋回去。再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林晃摇头:“你对我的误会真的太深了。”

“我误会你什么了?你——”

“快别吵。”林晃一把捂住他的口罩,“打雷专劈嗓门大的。”

邵明曜:“……”

雨声平息时,邵明曜有些发困,趴在膝上侧头看着林晃,“还敢说没收到那些短信?”

林晃垂眸看着两人碰在一起的腿,“零星收到一些,但大多数都忘了。”

“大多数?”

“嗯。”

“所以还是记住了一小部分。”

“是啊,有几条你惨兮兮的,蛮好笑。”

“无所谓,反正你每条都看了。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贱命一条,没见过贵公子的生活,好奇而已。”

“那现在知道贵公子变回落水狗,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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