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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晃其实怕狗。

当年, 庄心眠要料理林守定的后事,把林晃暂托给奶奶。老太太心里把儿子的惨死赖给孙子的精神病,庄心眠一走, 就把他锁进狗屋, 说要请跳大神的来, 用生人身唤死人魂。

据说林晃被小姑抢出来时已经昏迷了,大腿根被咬得鲜血淋漓。

后来大脑主动遗忘了狗屋里的记忆, 但那黑暗中发绿的兽眼、垂涎在耳边的喘息,却永远刻进了恐惧。

快凌晨一点了,陈亦司才到家, 边收拾行李边在电话里劝林晃。

“崽, 咱不怪他不知道你怕狗, 但绝对不能真去看啊。”

林晃看着窗外的老树, 没应声。

“他养的是什么狗来着?”

林晃回神,“狼狗吧。”

那个喘气声他永远都忘不掉。

陈亦司闻言更严肃了,“那你平时也得躲着点, 吓犯病的话得不偿失。”

“嗯。知道。”

挂了电话,林晃戳开邵明曜一小时前发的微信。

【smy:北灰说准备好了。】

林晃提着手机拿拿放放,犹豫再三, 最终还是按下拨号键。

邵明曜接电话很快,“怎么了。”

深夜通路里格外安静, 温和的嗓音伴着沙沙的写字声响起,像贴在耳边一样。

写字声停顿, 邵明曜又问:“晃晃?”

林晃回过神, 低声道:“我……不想去看狗了, 下次吧。”

邵明曜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拍, “为什么?”

林晃说:“后天二轮比赛, 我想赛前好好休息。”

“这样……”邵明曜的语气低了下去。

林晃等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他一声低叹,小声对旁边说:“你完了,你白洗澡了。”

“呜——”

林晃一愣,“是北灰叫了一声吗?”

电话里传来窸窣的摩擦声,邵明曜好像在揉着狗头,淡声道:“不然呢,难道是我叫的?”

他顿了顿,“虽然我也怪失落的,洗狗挺累呢。”

林晃闻言不经意地勾了下唇,又抿住,偏头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

邵明曜翻过两页书,“好吧,那你比赛加油,明早晨练也不叫你了啊。”

林晃舒了口气,“嗯。”

“早点睡。”邵明曜又随口叮嘱道。

电话里重新响起写字的沙沙声,北灰似乎在主人身边走来走去,发出哒哒哒哒的声响,林晃又听了好半天才把电话挂掉,洗漱上床。

本以为拒绝邀请后能踏踏实实睡一觉,但转天睁眼时,外面的天色还灰蒙蒙的。

林晃看眼手机,不信邪,起身把家里所有表都看了一遍,震惊。

清晨五点自然醒,这是什么鬼故事。

他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旁边的小狗玩偶。

是不是它最近不给力了。

林晃把它抓过来,捋了两把毛毛。

小狗玩偶陪他睡了很多年,洗洗缝缝补补,当年崭新时就略显凌乱,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绒线,要使劲扒才能露出鼻子眼睛,不说谁还知道是狗。

林晃略嫌弃地撇了下嘴,让它枕回枕头上,搭好被子。

打算去撸个早铁,回来再去问邵爷爷好,蹭两口早饭吃。

十月气温急降,林晃在训练背心外面套上大毛衣,踩着条宽宽松松的抓绒运动裤,又扣了顶棒球帽,出门。

一身的白,衬得那乌发黑眸格外清洌。

他锁了院门,忽然听到隔壁的说话声。

邵松柏还在睡,邵明曜压着嗓子哄狗。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等我把鞋找着。”

林晃在口罩后抿了抿唇,转身往下走。

才走两步,他又站住脚,回头往坡顶瞄。

邵家院门半敞着,门里漏出来哈哧哈哧的喘气声,狗子真的很急,哒哒哒、哒哒哒,像在绕着主人不停地转圈。

“别转了,这两米狗绳全让你捆我身上了。”邵明曜嘀咕,“我那只鞋到底让你弄哪儿去了……”

这么狼狈么。

被狗捆了,还找不到另一只鞋。

不看两眼好像说不过去。

林晃犹豫了下,戳开手机相册。

昨晚半夜迷迷糊糊地在网上找了几张狼狗图片,都是军犬和警犬,骁勇凶猛是真,但也没多吓人。

林晃内心斗争还没做完,人已经走到邵家外头了。

他索性把心一横,目不斜视直接进门。

“早。”他故作淡定地招呼道。

邵明曜正坐着换鞋,看他进来愣了一下,又抬腕看眼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林晃也有点不知如何开口,正酝酿着,忽然听到一声兴奋的狗叫,余光里,一坨白花花的玩意直奔他而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东西已经气势汹汹地冲到脚下,屁股往下一蹲,后脚猛蹬地,把自己发射进了他怀里。

“汪!!汪汪汪!汪汪!”

林晃差点被扑个跟头,下意识一把兜住,手掌托着那肉墩墩的屁股。

“邵明曜——”

“这就是你的狗?!”

“不然呢。”邵明曜起身掸了掸衣服,一派云淡风轻,“难道是你的?”

林晃怀疑自己还没完全醒。其实他此刻并非在邵家院里,而是在梦里。怀里抱的也不是邵明曜的狗,而是他的陪睡玩偶——是的,那玩意终于成精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扒开那坨乱七八糟的卷毛,露出乌漆漆圆滚滚的一双眼睛。

人眼瞪狗眼,人震惊,狗兴奋。

“不是说……”林晃舌头打结,“是烈犬吗?”

邵明曜一挑眉,“怎么,觉得不够烈?”他随即发号施令道:“北灰,给他烈一个。”

北灰丝滑地缩回舌头,收起笑脸,脖子一仰,朝着清晨六点钟的太阳,激情甩出一声“嗷呜——”的嚎叫。

林晃:“……”

“嗷呜————”

“……”

“嗷呜————”

“有没有点眼力劲。”邵明曜冷下脸,“夸他烈,快点。”

林晃迟疑了一会儿,伸手覆上狗头,“……好狗,真烈。”

掌心里的屁股卖力地蹭了蹭,北灰又吐出舌头,咧着嘴哈哧哈哧喘了起来。林晃还没适应这种变化,胳膊上一沉,北灰从他怀里跳了下去,开始在院里发癫一样地上蹿下跳。

他追随着癫狗蹦迪的步伐,在空中看到一只蝴蝶。

有点眼熟。

“嘶——”邵明曜抬脚把狗拦开,摘下那只刚停在树上的蝴蝶,训斥道:“都跟你说了,入秋了别打扰人家冬眠,烦不烦?”

北灰不忿:“汪!”

林晃迷茫:“……”

邵明曜在屋里蹑手蹑脚地翻了半天,翻出只烧瓶,用指尖托着蝴蝶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盖上了盖子。

他把烧瓶摆在房檐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朝林晃看过来。

晨光熹微,他们站在小院的两头,隔着无数条空气中灰尘的通道,也像隔着一些蒙尘的时光。

邵明曜目光笃定,黑眸深处蓄着一层柔和。

林晃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慢了下来,他垂下眸,一下一下地数着它的跳动。

许久,邵明曜先打破了沉寂。

“发什么呆。”他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走,陪我遛狗去。”

*

遛狗远不如想象中静好。

下坡时甚至称得上失控——北灰抖着电臀冲在前面发癫,邵明曜抓着绳子在后头死命地扽。

林晃落在最后,心情复杂地查着百科。

【西高地白梗,纯白色小型?犬,身高30厘米……眼间距宽,呈杏仁形……腰短,宽且粗壮……外层毛硬直,内层毛浓密柔软……尾短,像胡萝卜……春秋季各发情一次……活泼好动,爱学习……有极强的狩猎冲动和追击天性……】

林晃挪开手机,看一眼牵着邵明曜的那家伙。

又挪回手机,点开相册,看一眼自家床上那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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