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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霍霆山所言, 今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正是出门游玩的好日子。

微风稍稍卷起马车的帘子, 从外往内拂入时, 裴莺被这缕清爽的风吹得一愣。

她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瞧, 街道车水马龙, 人声鼎沸,目光若是再往远些拉, 能看到房舍边角的草儿披上了一层枯黄之色。

原来夏季已过去, 秋天来了。

她是前年的那个初秋来到这个时代的, 若直接从前年算起, 如今是她待在这里的第三年。

不知不觉,她已在这里待了这般久了。

“夫人在看什么?”今日霍霆山没骑马,他懒洋洋地坐在车里。

裴莺如实说:“原来到秋天了, 时间过得真快, 一转眼快要三年了。”

听她说三年, 霍霆山心中了然, 他轻笑了声, “不过是一个三年,往后夫人还会在此与我一同度过很多个三年。”

等再来一个三载,总该就能将她那什么男友甩在后面。

在两人交谈间,马车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驾车的沙英道:“大将军、主母, 到了。”

霍霆山先行下了马车, 将裴莺搀下来后对沙英说,“此番轻简出行, 无需声张。”

沙英了然,利落改了称呼:“谨遵主子令。”

他们现在在河道旁的街道上, 靠河道的那侧种了一排颇为整齐的柳树。之前青翠的柳叶如今抹上了金黄,在秋风拂动中,仿佛一面浅淡的金色帏帘在涌动。

如今是午时初,正是最热闹之际,在外游肆的行人开始寻找食馆,一众茶舍与食肆更是热火朝天的揽客。吆喝声揽客声,声声不绝于耳,洛阳的繁华在眼前铺开。

裴莺之前出门次数倒是不少,只不过多是乘车去郊外炼钢房,去的早,去时她在车上补觉;归时晚,回来时她瘫软在车中,满心满眼都是赶紧到家,哪还有心思关注车外之景。

像如今这般正点出游,还是极少数。

霍霆山见她到处看,眼睛都用不过来了,不由笑道:“看来还是出来得少,改日多带你出来几回。”

裴莺拒绝公差出行,“和你出来多半要忙活,我自己逛。”

“忙完这回,没旁的事要忙。”他说。

裴莺十分怀疑这话的可信度,他还想打兖州呢,怎的就没旁的事要忙。

不过吹着凉爽的秋风,左侧是盛着船只的水波粼粼的河道,右侧是鳞次栉比、各具特色的大小商铺,裴莺心情舒朗,懒得和他抬杠。

此行是来游河,几人步行至一处临河而建的“渡口”。

这地方特地弄了个弯月木拱门,其上挂了“在水一方”的鎏金牌匾,阳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一掷千金的气息。而在渡口往后的河道上,漂浮着几条大小不一的画舫。

渡口处聚了些少年人,观其打扮皆是富家子弟。

“来了!”有小郎君兴奋道,“伊人来了。”

“我攒了两个月的例钱,这回总该让我独揽伊人的风采了吧。”

“怎么能算独揽呢,咱们是一块儿的。”

……

最开始裴莺以为他们口中“伊人”,是某条画舫上卖艺的小娘子。毕竟今朝某个皇帝置了营妓,以待军士之无妻室者。而在那以后,营妓飞速增多,女闾四面开花。

不过裴莺很快发现她误会了,几个小年轻口中的“伊人”并非是小娘子,而是一条规模大且华丽的画舫。

这艘画舫足有三层之多,连接甲板的一层较之二层空旷些,左右以竖状镂空的红木栏杆围起,窗牗外设可卷起的遮雨桐油布,内层再点缀以轻薄的纱帘。从外往里看,隐约可见摆放精美的茶案。

画舫的第二层做了类房舍的设计,是三层里包裹得罪紧实的;第三层立有飞檐翘角的四角凉亭,可登高眺望。

和其他的画舫相比,这艘“伊人”就如同河道上发着光的璀耀明珠,也仿佛是雨中打着油纸伞缓步行来的窈窕佳人。

画舫迅速靠岸。

为首的青袍小郎君一马当先上前,结果还没开口,渡口的船佣似乎认得他,“石公子对不住啊,伊人今日被包了,您之前下的定金,东家吩咐三倍赔偿给您。”

石成磊呆住,反应过来后大怒不止:“这是银钱之事吗?你以为我缺那点钱?我不管,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都得上船!”

石成磊旁边几个小郎君连连附和。

“船是我们先包的,且这回还难得按你们的规矩先行下了定金,凭什么不让我们上?”

“我把话放这儿了,今日你不让我们上去,你们‘在水一方’的东家以后就别在洛阳城混了!”

“我劝你别不识好歹。”

这几位都是常客外加贵人,一月能来个小十回,在水一方的船佣都认得他们。

怎么说呢,这几位的父亲在洛阳城确实有权有势。

为首的石成磊小郎君,其父乃洛阳城太守;那位廖文柏小郎君,他的父亲是洛阳的督邮,那可是皇城所在的长安派过来的官吏,是为督查太守工作而来的。

以两位小郎君玩到一块儿的架势,他们父亲的关系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哪怕一个为监督者,另一个被监督。

至于跟着他们的其他小郎君,父亲不是主记就是功曹掾,官职显赫,兼之距离太守近,吹吹耳边风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一句话说,整个洛阳顶尖的二代,今日都聚在这里。

若是以往,船佣定然恭恭敬敬的将这些小郎君请上船,再让人好生伺候着。

如果碰上他们和其他船客起口角,定然无条件站石公子这边,但是现在……

“真对不住啊,伊人今日得接待贵客。东家还有吩咐,除了三倍定金赔偿以外,往后小郎君们再来在水一方,挑任何画舫行舟都有五回半价优惠。”船佣俯首帖耳,愈发恭敬。

但石成磊胸腔里的那把火是一丁点都没下去:“我重申一遍,我不缺银钱,也不屑于你们那什么三倍定金赔偿,老子今日就要乘这艘伊人画舫。”

廖文柏眼珠子转了转:“谁定了伊人?”

“抢了咱们船的人来了吗?若是来了,今日本公子定要揍他个鼻青脸肿!”

前面闹哄哄的,裴莺站在后面没多远,想听不见都难。

目光飘向身旁男人,她见这人还是在车上时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显然没把几个小年轻的话当一回事。

霍霆山信步往前走,裴莺见状只好跟上。

原先他们还不显眼,然而进入前方对船佣的包围圈后、尤其霍霆山还拨开了一个挡在他面前的小郎君——

那人起先只是皱眉嘟囔了一句“谁啊,莫推我”,回头便见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对方着玄袍,身量十足,身侧还有一位面带帷帽、瞧不清相貌,但身段很是婀娜的女郎。

那小郎君脑中有电光掠过,“莫不是你们订了伊人?”

他一开口,前面的人全部看过来了,眸光含火,目光凌厉。

石成磊咬牙:“你们订的?”

霍霆山:“少废话,让开。”

在洛阳横行霸道这般久,还是第一回有人让他走开,且态度嚣张。

是的,在石成磊听来,这人嚣张得很,语气平淡,理所当然的不将他们当回事。

“你哪个犄角里冒出来的,竟敢抢本公子的画舫?”石成磊冷呵了声:“莫不是又是长安来的小官吏?”

那些个小官吏也是没眼色,如今的长安已今时不同往日,且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既然来到了洛阳,就该守洛阳的规矩。

呵,上回那前两个半瞎,今儿这个是全瞎。

霍霆山完全不将他们当回事,心情也无甚起伏,年少轻狂可以理解,他这个岁数的时候比他们狂多了,遂没理会他们,从怀里拿出一块鎏金小木牌抛给船佣:“安排登船。”

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石成磊那一圈的二代。那块‘在水一方’独家发行的牌子刚到船佣手上,就被夺了去。

石成磊用蛮力将木牌掰成两截,然后“啪”的一下掷地上:“今日你若能跨过我登船,本公子跟你姓。”

霍霆山长眉微扬,“想跟我姓?那不成,这般不成器的儿子,白送我我都不要。”

石成磊险些被气歪了鼻子,“你哪家的?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报上名来。”

霍霆山无趣的移开目光,这种报上名来、再把对方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的戏份,他十四岁就玩烂了,“你爹是谁,你娘没告诉你吗?小孩儿滚一边去,真想和我说话,让你爹过来。”

裴莺眉心跳了跳,心道可能要坏事了。

果然,本来就怒气冲冲的少年郎一个个怒发冲冠。

十几岁最是容易冲动的年纪,石成磊当即捋了袖子,想要上前去教训人,而恰在这时有阵微风拂来,掀起了那女郎的小半面帷帽。

准备冲锋的廖文柏怔住,眼睛都看直了。

那转瞬即逝的画面印在脑中,如水的薄纱被扬起,露出女郎以鼻梁以下的部分。

唇若涂脂,红润非常,莹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却又透着健康的桃色。帷帽的薄纱轻覆在她面上,隐约可见清丽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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