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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看不太真切,却令人更心痒痒。

石成磊眼角余光瞥见身侧的廖文柏忽然停顿,他正想问缘由,莫不是怕了对方不成,这时却听廖文柏忽然道:“喂,你身侧的女郎不错,让她来给我们唱个曲儿,此时说不准能过去。”

现下虽说不上狎妓成风,但豪强圈养舞姬,官吏携美娇娘同行是常有之事。故而如今又遇到“小官吏”带着娇娘,廖文柏自动带入过往经验。

然而这话落下后,周围似瞬间沉寂了。

一股可怖的寒意自背后爬起,石成磊莫名打了个寒颤。

此时再看几步开外的那中年男人,对方墨发玄袍,腰间的环首刀岿然不动,只是他方才若有似无一直勾着的嘴角弧度,如今缓缓拉平。

人还是那个人,气势却已全然不同。

那双先前似不拿正眼看他们的狭长黑眸,此时挨个将他们扫了遍,浓黑的眼瞳令石成磊想起了悬崖下的深长裂谷,其下可能盘横着悄无声息的毒蛇,又或许是某种肉食的大型野兽。

石成磊也不知为何,腿脚竟有些软了。方才还吵闹的一众小郎君此时不约而同安静如鸡。

霍霆山上前,在石成磊等人莫名有些紧张的目光中,一脚将廖文柏踹下河道。

“哗啦”一声,水花飞溅。

石成磊等人如梦初醒,心下懊恼怎的方才被唬住了。

“上!给他点颜色瞧……”

一句话还未说话,石成磊也挨了一脚,力道之大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个位,腾空仅在瞬息间,紧接着他也听到了“哗啦”一声响,水迅速没过他的鼻腔。

三下五除二,渡口上的小郎君全部被霍霆山扫下水。

瞠目的不止裴莺一个,石成磊候在岸边的奴仆通通傻眼了。

这,这人居然将洛阳城二代最顶尖的那撮全掀了?

他这是真不怕后面被寻麻烦。

霍霆山回到裴莺身侧,伸手将人揽过,面色已恢复之前的和熙,“夫人,我们登船去。”

伊人画舫连接渡口的案板早已架起,几人登船。裴莺站在画舫的甲板上往下看,不住露出些担忧:“不会闹出人命吧。”

对于那种张口闭嘴都是“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的小年轻,她不用想都知晓对方是家里有背景的,说不准父辈在洛阳任要职。

他们占据司州还不足半年,兼之先前又一直在荆州,要是激得洛阳里的官员偷偷集结起来,那反倒不美。

霍霆山站在她身旁,与她一同低眸往下看,只是相对于裴莺的担忧,他低垂的眼中是没有一丝波澜的冷漠,“不碍事,有奴仆看着。”

还有一句他没说,死了就死了,死不足惜。

等石成磊好不容易从河道里被家中奴仆捞上来,他浑身湿透了,河水不断从他衣裳上淌下,很快在他身下聚了一个小水泊。

水糊了眼睛,石成磊狼狈的抹了把脸,中途摸到一个异物,他心头一跳,一把扯下来,原来是他头上搭着一条垂下的杨柳叶。

“可恶,那人竟嚣张至此。”石成磊将长长的柳条狠狠掷在地上。

廖文柏看着远去的画舫,捂着腹部痛得说不出话来,但眼里透出的凶色分明在说:此事不能就此作罢。

其他几个小郎君也相继被捞上来了,他们中会水的还好些,那些不会水的,从水道里捞上来后个个都肚子滚圆,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快去打听下,那小官姓甚名谁!”

“今儿回去我就和父亲说,有人不将他放在眼里。”

有个奴仆面色变了几变,但看着火气愈发高涨的二代团,到底硬着头皮道:“公子,方才那人的奴仆说他家主子姓霍,来自幽州。”

说到后面,奴仆的声音低了下去。

石成磊等人皆是一愣,随即有人变了脸色,刚在河道里泡过后显得惨白的脸,此时最后连一丝血色都找不着了。

“霍”这个姓氏不算稀有,但加上那句来自幽州后,直接将石成磊一群二代惊得够呛。

出任官职的是他们的父辈,却不代表他们对时下的局面一无所知。

他们都知晓司州易主了,曾经的李啸天李司州已成为过去式,如今新占了司州的是来自北地的霍幽州。

而这位霍幽州可不仅仅是二州之主……

有小郎君吞咽了口吐沫,面白如金纸,“成磊,咱、咱们现在如何是好?”

石成磊懊悔道,“还能如何,早早回家和家里坦白呗。”

“那样会被打死的。”

“你以为拖着就能当做无事发生吗?且那位都说了,想和他说话,让咱们爹过去。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还不如早早将事情说了,莫要连累家里人。”

……

并不知晓那群少年郎被吓得够呛,已经乘上画舫的裴莺在甲板上待了片刻后,和霍霆山一同进了内舱。

古时最先出现的是渔民打渔的渔船和用于渡河的木筏,而发展到后面,用于运载兵卒打仗的战船出现了,再后来,战船被变形改造,于是出现了画舫。

这个时代的画舫和大型战船都以楼船为主。

楼船,顾名思义,船上垒了如楼层的船舱,而后在甲板或顶楼的之上立有船帆,主要以风力驱动船只行进。

裴莺和霍霆山先行下底舱去看了番,而后一层层往上。伊人号作为洛阳最华丽,同时也是最先进的画舫,许多构造远胜于其他船只不少。

不过上到二层时,裴莺无意间发现霍霆山面色与寻常有异,似乎是苍白了些。

“霍霆山,你是不是晕船?”裴莺惊讶。

男人没说话。

裴莺拉着他走到光线明亮些的窗边,窗户来着,映得临窗那一片亮堂堂的,也让她彻底看清楚了他的面色。

是真的比平常苍白些。

裴莺服气了,“你不舒服怎的不说?”

“不碍事。”霍霆山只是道。

裴莺半个字都不信,转头看沙英,正想和他说,让他吩咐船佣靠岸,结果发现沙英也一脸苍白,也不知晓是他本来就比霍霆山白一点,还是其他的原因,这瞧着他的面色更苍白些。

裴莺:“……”

沙英努力站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中气足些,“主母有何吩咐?”

幽州水道稀少,以往他们行军打仗皆是在马背上,长时间乘坐这般大规模的船只还是第一回。

难以适应,晕头转向,胸口好像有块巨石压着,明明脚下不算太颠簸,但就是觉得恶心。

裴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奈道:“先让船只靠岸吧。”

“无需如此。”霍霆山开口。

裴莺看着硬撑的男人,气笑了,“都这样了,不靠岸作甚?如今船只的大致构造我已知晓,仍留在此地也无益。”

霍霆山:“再等等。”

裴莺大概知晓他想做什么,多半是想试探极限。

等到最后,沙英熬不住吐了,霍霆山倒没吐,只是面色煞白,仿佛大病一场,让船佣靠岸时都是坐着吩咐的。

裴莺:“……”犟种。

有此一遭,回府后霍霆山的心情真的不太美妙。

“听闻晕船侧躺着会舒服些,你试试。”裴莺把人推到榻上。

在裴莺要直起身时,霍霆山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拉,衣玦翻飞,女人已经到了榻上,半趴在他怀里。

“霍霆山!”

他抱着人低低笑了声,“夫人陪我歇一会儿。”

裴莺拗不过他,然而才上榻没多久,外面卫兵来报:“大将军、主母,洛阳太守石向松、督邮廖平威……”

他念了一串官职名字,最后才道:“……等人携家中负荆请罪的小郎君前来,说是要给您赔罪。”

榻上的男人睁开眼,“不见,打发了回吧。”

裴莺皱眉道:“不大好吧,那一串官职已是洛阳大半的根基,就算你不见,让明霁去也行。”

他看着她,没说话,裴莺知晓他是不太乐意。

裴莺瞅了他一眼,语气强硬了不少,“行了,就这般定。”

霍霆山莫名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