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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幢竹楼塌了,于细雨中腾起好大的烟尘。

陈琮心急如焚,主要是担心梁婵,又是大蛇又是楼塌,她一个没什么功夫的姑娘家,怕是应付不来。

如此一想,跑得更快,连冲带腾跃的,立刻和身后的人拉开了距离。

花猴和大灯两个到底是山鬼出身,障碍跑跳算是强项,没被落下太多,但梁健应付起来就吃力了,脚底下本就凹凸不平,心里发慌,想赶紧撵上又力不从心,一个不留神,踉跄着磕倒在地,手电滴溜溜滚出去老远。

梁健暗骂了句“晦气”,狼狈起身,正要去捡手电,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轻微的奇怪声响。

丁零当啷的,像是链条磕碰着什么。

他心中警钟大作,纵身一窜抓起手电,就势回身、光柱打向那头,厉声喝了句:“谁?”

手电光柱微微发颤,他看到,那一处的茅屋后头,露出一个头来。

一个被拎在人手里的、孤零零的头。

***

竹楼坍塌的时候,颜如玉刚奔出门外,他这命金贵,与其喂蛇,还不如留给干爷,干爷毕竟养了他这么多年。

没想到这楼下一瞬就塌了。

其实塌了也不奇怪,毕竟竹木结构,又朽了这么多年,哪经得住这么大的阵仗,颜如玉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就栽下去了。

好在下头是古早时畜养牲畜的地方,也就是中空的一楼,挑高并不高,他滚倒在地时,下意识双手抱头,防着上头再往下砸压,没想到运气挺好,竹楼是塌了,但没有稀里哗啦散架,整体框架还在,斜斜地颤颤撑着,并没有把他压成肉饼。

他暗自庆幸,伏低身子,手脚并用往外爬,冷不丁手底下软绵绵的,正撑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惊骇出声,颤声道:“谁?”

听声音,是梁婵。

颜如玉吁了口气,又有点嫌弃,说她:“你到底跟来干什么,来了也是受罪。”

梁婵听出是他的声音,心下放松不少,这底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不敢大声说话:“你……小点声,万一那蛇也在呢。”

靠,颜如玉还真没想到这个,被她这么一说,吓出一身冷汗。

外头的人要是有脑子,最好赶紧生一大堆火,蛇再横,应该还是怕明火的。

正这么想时,忽然觉得底下没刚刚那么黑了,努力向外看,从偶尔的缝隙中,确乎能看到外头的火焰的跃动光亮,显然,有脑子的人还是多,确实生火了。

颜如玉看向梁婵,还是看不到人,好在借着这点透入的微光,能隐约看到她的眼睛。

他招呼梁婵:“走吧,赶紧爬出去,这楼指不定还会二次坍塌。”

梁婵嗯了一声,正要说什么,面色一下子变了。

她看到,颜如玉身后,就在他脸侧上方,还有一双眼睛!

颜如玉见她不动,正觉得奇怪,下一瞬,只觉喉头一紧,身后有人猛然用细绳勒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内收。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且下手极重极狠,颜如玉喉头一塞,登时就喘不上气了,他伸手想往后抓,那人显然是料到了,身子往后一翻,带着他向更深处去。

梁婵听动静,也知道大事不妙,刹那间心惊肉跳,就在这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陈琮的吼声:“梁婵?”

太好了,陈琮回来了,梁婵眼眶一热,心里突然就有了底,她大吼道:“这!这!”

边吼边往颜如玉的方向扑了过去。

一团漆黑间,扑到了两个人,她双手乱摸,混乱间摸到颜如玉的脸、他脖子上的绳索,又摸到他身后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吼道:“松手!快松手!”

然而没人吭声,那人也并不把她放在眼里,梁婵急得发疯,伸手在地上摸索,突然摸到一根木条,大概是坍塌时劈裂下来的,她想也不想,抓起来向着后头那人的头猛扎过去。

就听一声惨叫,那人松了手,向着更里头滚去,颜如玉喉头终于得脱,他双手猛抓着喉头,一时间居然发不出声音。

好在此时,眼前终于见了光,是陈琮听到声音大步过来,三两下拨开了这头坍塌堵塞的木料茅草。

梁婵带着哭音爬出来,身子哆嗦得筛糠一般,指着里头向陈琮道:“有人,里头有人!”

陈琮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颜如玉也爬出来了。

他双目血红,一脸狠戾,嘴唇嗫嚅着,像是要发狠,陈琮还以为他对梁婵做了什么,正要上前喝问,他反转过身,发疯般拨打开更多的废料,怒吼道:“给我滚出来!”

再然后,手臂内探,一把抓住了什么:“出来!”

陈琮看到,他抓住的是一个人的脚。

颜如玉震怒之下,力气也是大得惊人,只一只手,硬生生把那人直拖出来:“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后半句话硬生生刹住了。

陈琮也惊呆了。

梁婵更是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没错,颜如玉是拖出一个人来,但是,这个人没有头。

***

坍塌的竹楼前头,燃起好大一个火堆。

陈琮筋疲力尽,垂着手远远坐在一边,偶尔会突然后怕,激灵灵打个寒噤。

混乱中,那条巨蛇也不知道哪去了。

点算人数,少了四个。

一是周吉,后经春焰的人指认,那具没头的尸体就是他。

二是晓川,当时,她是距离蛇最近的那个,然后众人四下奔逃,再然后楼塌了,废墟里没她,凭空人间蒸发,陈琮怀疑她是被蛇给生吞了,但他不敢说。

三是廖扬。

四是梁健,没错,梁健也不见了,陈琮明明记得,竹楼出事、大家飞奔回来救援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往回跑来着,怎么跑着跑着,就跑没了呢?

这还没开始“营救”呢,就损兵折将,陈琮觉得极其挫败。

正沮丧间,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陈琮身子一耸,瞬间回头。

身后依然是茅草屋,一幢一幢密密簇簇,被植被入侵得厉害,无声无息矗立于夜色间,形状诡异,看起来分外瘆人。

他站起身,确信自己刚刚真的听到了。

又是一声轻笑,压得很低,像气音,陈琮心头猛跳,试探似地低声问了句:“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