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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有过母亲,他也年纪轻轻,就惨死过,他的母亲应该也和云老夫人一样,饱受锥心之痛,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裴清从旁低声道:“暮阳,如果你现在想走,那我护着你走。”

江暮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同云宗主道:“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而后抬腿就离开了这里。

身后立马就传来了云宗主的声音:“三弟去换衣服了,等他换好了,自然会再来拜见母亲的……”

其余的话,都被江暮阳冷漠地甩在了身后。

他来到了一处长廊下,裴清就好像影子一样,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无论江暮阳什么时候回头,一眼就能看见裴清,还有裴清身后跟着的,好像黑白无常一样的两个狗比。

林语声道:“暮阳,我劝你还是别沾云家的家事,云老夫人的病,已经病了很多年了,她不是第一次认错人了,也许睡一觉,明天就不记得你了。”

“别以为自己能攀上剑宗,你其实哪里都比不上云风,真搞不懂那老太太的眼睛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就你现在的样子……还云风?”陆晋元冷嘲热讽道,“认错小清还差不多,怎么能认错了你?看来老太太的眼疾是越来越厉害了。”

“别这么说暮阳,我就觉得暮阳现在这模样就很好。”林语声依旧当他的老好人,执迷于各种递刀补刀和稀泥,“暮阳虽然容貌平平无奇,但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他是个好孩子。”

江暮阳:“……”突然被发了张好人卡?

他实在懒得跟这两狗比说话,这一唱一和的,跟唱双簧似的,这么能言善道,怎么不去街头唱大戏呢?

江暮阳转头同裴清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

裴清满头雾水:“什么臭味?”

“不知道啊,所以才让你闻闻,好像谁家的茅房炸了吧,臭气熏天的。”江暮阳抬手扇了扇风,面露嫌弃。

林语声微微一愣,立马把锅甩出去,他道:“暮阳,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二师兄?他毕竟是你师兄!”

陆晋元恼怒道:“实话还不让人说?你若不是为了攀上剑宗,大可一走了之,何必还要留下来?”

“不就是贪图剑宗的富贵?”

江暮阳还真没这个想法,他摇了摇头,缓声道:“在这件事上,我不跟你争执,因为你没有妈。”

哪知陆晋元直接面露惊愕地问:“你怎么知道的?这是谁告诉你的?”

他还真就没有母亲,打有记忆时,他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饱受风吹雨打,饥寒交迫,还常常被其他野兽欺辱。

幸好被裴清的父母救下,才活下来的。后来就和裴清一起,拜入了苍穹。

因此,陆晋元从小就护着裴清,他一辈子都会护着裴清。

这也是他对裴清父母承诺过的事情。

陆晋元很愤怒地转头冲向了林语声:“大师兄,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跟江暮阳说?”

林语声懵了:“我没有啊,这真不是我说的。”

江暮阳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正好云宗主也来了。

才没有因为凤凰没妈这件事争执起来。

云宗主一来,便对着江暮阳拱手道:“江公子,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激你不计前嫌,为我母亲挡下了那一剑。”

江暮阳懒得听他客套,直接摆了摆手道:“有事说事。”

如此,云宗主道:“那就请各位移步大堂。”

“不用,就在这说,我不想待会儿又打起来,毁了剑宗的大堂。”江暮阳略有些嘲讽意味地道。

云宗主脸色有些难看,深呼口气,这才缓缓道:“你们也都看见了,我母亲有些神志不清,自从我三弟死后,她便常常以泪洗面,渐渐的,就成了这副模样,时常认不清身边的人,还会把别人错认成我三弟。”

“实话实说,江公子的眼睛确实生得有几分像我三弟,初次相见时,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你终究不是我三弟。”

云宗主语气十分肯定地道:“我三弟当年连魂魄都散干净了,他没办法再转世投胎。”

也就是说,他认定江暮阳和云风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两个人。

那么一点点,小到微不足道的相似,也只是巧合而已。

江暮阳也同样不认为自己是云风,他也不想当云家的孩子,尤其不想当云昭的小叔叔。

听罢,他便道:“哦,那你留我下来,是想让我安抚住你的母亲?”

云宗主点了点头,长长叹了口气:“我父亲去世的早,全靠母亲一手将我们兄弟三人抚养长大,还要掌管偌大的剑宗,当时宗内绝大多数的长老,很不看好我母亲,也不愿让我大哥接任宗主之位。他们认为,我大哥年纪太轻,性格温和,优柔寡断,不适合接掌。”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剑宗都是由我母亲一手打理的。她很繁忙,忙到没有时间来陪伴三弟的成长。”

“我三弟死的那天,是和大哥一起出门的。他临出门前,想喝母亲做的酒酿圆子,但是母亲当时在处理门中内务,便没有理会,谁曾想,那一次见面,竟是最后一面了。”

话到此处,云宗主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紧紧攥着拳头,神情都显得黯然神伤。

许久才又接着讲述当年种种。

“那时,魔尊为了一睹我三弟的风采,便现身在了山脉附近,引起了兽潮,三弟是为了救大哥,所以才力竭跌入了兽潮之中,被万千暴动的魔兽生生践踏成泥,尸骨无存。”

此话一出,陆晋元立马转头望向了裴清,当初裴清也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才跌入魔域的。

但裴清比云风要幸运许多,十年之后又平安归来了。

云风却被践踏成泥,尸骨无存,连魂魄都当场散干净了。

“我大哥很自责,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才害了三弟丧命,所以离开剑宗,一直到死都不肯回来,也不许阿昭回来。”

云宗主说到这里,已经很哽咽了,他当初失去了一个弟弟,也失去了一个哥哥。

还得忍痛,陪伴安抚因为丧子而悲痛欲绝的可怜母亲。

“母亲她一直以来都很自责,如果当初,她给云风做了一碗酒酿圆子,是不是就能让云风躲过兽潮,云风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又或者,云风吃了那碗酒酿圆子,是不是死的时候,能少点痛苦,少点遗憾,少一点对人世间的不舍。”

说到最后,云宗主也哽咽了,这么多年,他依旧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而其他人也才明白,原来云风是这样死的。

陆晋元恼恨地道:“魔尊,又是魔尊!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爆发兽潮!原来是魔尊引来的!是他害死了云风!”

林语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当年,云风才十三岁!魔尊一直放话说,要等云风长大!是魔尊害了云风,后来,魔尊又害了锦衣!”

裴清轻叹一声,没有说什么。

江暮阳整个人有些发愣,他的脑海里电花时火间,突然闪现出了很多画面。

暴|乱的兽潮,断裂的长剑,少年飞扬起的青丝,被撕碎的暗金色长袍,好像雪片一样,在半空中飞舞,伴随着万千魔兽的咆哮声,血沫铺满了大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这些记忆是从前从未出现过的,就这么突然涌现出来了。

还有很多嘈杂的声音,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他回来,突然倏忽一下,眼前一片漆黑。

同时,江暮阳也想起了自己穿书前的场景。

他和云风的死,有一点点相似,同样留下了很多遗憾。

那时刚刚联考过,江暮阳考得相当不错,全校第二十二名,以这种优异的成绩,国内的一流大学任由他挑。

他当时想放松一下,就跟母亲说,晚上下了晚自习,想和朋友在外面看个电影再回来。

正好第二天上午休息,他可以睡个懒觉。

可母亲当时以最近附近街道不安全,以及快高考了为由,并没有答应。

江暮阳当时还和母亲发生了一点争执,早上吃饭的时候,甚至没有吃母亲给他准备的煎蛋。

跟母亲说了声“我去上学了”,然后就抓起书包,头也不转地出门了。

谁曾想在上学的路上,就遇见了歹徒当街行凶。

江暮阳当时也很害怕,可当他看见,歹徒手里挟持的是一个孕妇,还有一个小学生。

并且,雪亮的刀尖,一直对着孕妇的脖子。歹徒不顾孕妇的苦苦哀求,大力推搡着孕妇。

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江暮阳头脑一热,拎著书包就冲上去了。

结果很不幸,他倒下了,临死前,只觉得自己很冷,身体寸寸冰冷下去。

他当时就在想,早知道他要死了,就不应该和母亲吵架的,他应该好好地吃完煎蛋,然后抱抱母亲的,跟她说一声谢谢妈。

江暮阳想,母亲一定会很懊恼,很自责吧,也许,他的母亲也一辈子都走不出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