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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两个成年男人来说,这远比正常社交距离要近得多。

谭既来指着门口的卫生间,问:“洗澡怎么办?”

除了洗澡,日常拉撒,难道也一直保持1米内的距离?

俩人不成连体婴了?

李则安看了眼厕所,说:“淋浴间贴墙,我在墙外等你。”

这栋小楼是二十多年前的警局宿舍。

那个年代的卫生间本就不大,一墙之隔,确实不超一米。

谭既来抓了抓头发,伸手捞过浴巾和换洗衣物:“那你等我。”

他莽撞地推门进了卫生间,片刻又冲出来,手忙脚乱换了拖鞋。

今天的洗澡水热得很,不一会儿小小的卫生间里水汽腾腾。

谭既来猛搓几把脸,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又忽略的一件事。

缭绕的白气把玻璃糊成磨砂质感,被热水烫的的通红手指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正”字。

他太用力,以至于皮肤和玻璃摩擦,发出呜呜钝闷地摩擦声。

写完一个,又开始写第二个。

但很快,指尖停在玻璃表面,轻微发抖,再无力写下去。

最后那两个写好的字,也被胡乱地抹掉。

抹掉的瞬间,浴室的玻璃有片刻清晰,然而又很快被无处不在的热气扑盖,重新变得模糊。

谭既来本来是想数数李则安一共救过他多少次,但数着数着,他发现根本数不清。

知道的,不知道的,有形的,无形的,这个世界里的,还有原本世界里的……太多了。

再说一次和无数次有区别吗?

反正他从进入鬼森林的第一晚开始,全靠他的庇护,他才能一直活着。

花洒里持续喷出的线珠状的水流,“哗哗”打在谭既来脸上。

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到有什么比洗澡水更加滚烫的东西,在水流的掩盖下,悄悄得以释放。

这澡洗得很慢。

终于他在卷腾翻涌的热气和小苍兰的香氛中从走出来。

李则安听见动静,抬头对上朦胧云雾里的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

他有片刻晃神。

怎么感觉谭既来哭过了。

“好了?”他问。

谭既来点点头,让开一步。

黄嘉河从隔壁送来了李则安的洗漱用具。

他拿起叠得整齐的白色浴巾走进卫生间。

他站在里面,谭既来站在外面。

转身关门的时候,李则安轻轻说:“害怕就站在墙根等我。”

谭既来“嗯”。

对方关门,谭既来拐到贴近淋浴室的墙角,忽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张行军床。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李则安让人准备的。

还以为要同床共枕。

原来他只是陪他呆在屋子里。

谭既来打量那张小床。

这张床看起来很硬,而且窄了点、短了点。

李则安那么高那么大一只,能装得下么?

他正慢吞吞想着,身后传来浴室门开关的声音。

一回头,他看到李则安擦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错愕地问:“你怎么这么快?”

有三分钟吗?

李则安闻言,动作有片刻凝固,但他很快借擦拭顺着颌骨流下的水珠,悄无声息带了过去:“工作习惯。”

谭既来迷茫地看着他。

李则安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样子,眨着眼睛解释说:“我们有不成文的规定,洗澡不能不能超过三分钟。”

谭既来揉着手里的浴巾。

这行真不是人干的。

洗澡都规定时间。

真残酷……

李则安擦过头发,弯腰从柜子里取了吹风机,回头看了一眼头发湿漉漉的谭既来。

他张嘴,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跟咬到舌头了似的问:“我先?”

谭既来莫名其妙,两秒后答:“我都可以。”

这有什么好抢的?

其实李则安刚刚差点儿脱口而出:“我帮你吹?”

还好他及时改口,避免了一场尴尬。

谭既来头发炸毛的样子,真的太像小时候那只金毛了。

每次给狗狗洗完澡澡,他爸妈都会拿着吹风机,轻轻给它吹毛。

想到这里,李则安心情变得不好,垂着头默默搓动开关。

两人轮流吹过头发,时间已经不早。

头顶的大灯被关掉,只留下床头柜的昏黄台灯。

温暖的光晕里,谭既来爬上床,翻身把被子盖好。

李则安把两个人的衣服折起来,摞成两叠,整齐地码放在椅子里。

手指在旧皮衣的衣领处抚过,李则安眼神黯淡两分。

他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件衣服。

尤其还是在这样一场奇妙的境遇中,由一个不知道算不算认识的男生带给他。

他忽然想到件事:“孟桐告诉我,皮夹克里有他给对象研究的针剂。”

“是吗?”谭既来抓着被角,“我不知道,你找找。”

李则安摸了一会儿,从内怀里的口袋找到一个密封的玻璃小瓶:“应该是这个。”

谭既来看着玻璃瓶里白色的药剂:“孟老师对它信心很大,只是没有通过活体实验,欧洲那边一直不同意给女孩注射。”

他语气带了些不满。

过去的两年,女孩生命体征平稳,每种治疗方案都有足够的时间经过专家商讨确认。

但最近一两周,她的病情出现急剧恶化。

她的心跳越来越弱,皮肤越来越暗,虽然还活着,但状态已经无限趋近僵尸。

最主要的是,全球所有能想到的方案,早就轮过好多遍了,再也没有其他能试的任何药物。

只有孟桐手里这针剂,因为实验问题迟迟不被世卫组通过。

但按照谭既来的想法,赶紧死马当活马医吧……

李则安问:“之前的治疗方案都通过实验了吗?”

谭既来:“当然没有。”

他们是第一个试图搞丧尸动物实验的小组。

如果不是从未有人试过,他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李则安静静看着他,眼神有点儿幽暗。

谭既来忽然被击中天灵盖:“对啊,为什么孟老师这个非得通过实验才能应用?”

李则安:“世卫组没给你们合理的解释吗?”

谭既来:“我不清楚……”

涉及生化实验的部分,孟桐都刻意瞒着他。

他冷哼一声,就想去摸手机问问孟桐,

而当手伸出去后,他又迟钝地想起来——手机不能用。

李则安看他僵住,把药剂放回皮夹克的口袋:“先睡吧,明天我会查的。”

他走到小小的行军床前,掀开被子。

谭既来往里缩缩,腾出大片空白。

“简易床睡着不舒服吧,”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床,“要不一起睡?”

李则安平躺闭目:“没事。”

谭既来趴在床上,看着李则安大大的身体把整张行军床填满。

睡在上面,连翻身都成问题。

谭既来:“要不咱俩换换?”

他小两号,睡那床应该没问题。

“不用,”李则安捻动被角,“睡吧。”

谭既来没动,也没有关灯。

李则安等了小半分钟,忍不住问:“你还有事吗?”

谭既来:“算是有。”

“什么?”

“救命之恩,”谭既来认真说,“我很感激。”

今早醒来时,李则安衣服未干,头发滴水。

是他把他从河里救上来的。

他又忘记向他道谢。

李则安闻言,睁开眼睛,偏头看他。

灯下人黑,五官很暗,只有轮廓被橘调的光勾勒描摹,边缘处还有毛绒绒的质感。

谭既来看着李则安被灯火映的澄亮的眼睛,笑了一下。

笑意无声,绵延缱绻。

李则安眼神一闪,目光从谭既来身上挪开,声线清朗:“职责所在。”

谭既来笑容有片刻僵硬,情绪莫名。

然而很快他把异样掩去,笑得愈加灿烂,伸手关了台灯:“晚安。”

晚安,则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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