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书屋mfshuwu.com

这样的情况下,要看清楚海面下的漩涡殊不容易。

他差点脱口而出叫出心上人的名字。

狂风暴雨声势更盛,大海好像被触怒似的,正在大发雷霆,爆炸引发的火焰遮盖视线,到处都是燃烧跌落的旗帜,在甲板上翻滚尖叫的士兵们。

但又担心万一猜错,令自己更加失落,咬住嘴唇,把甜蜜的名字藏在舌尖下。

罗登也伸着脖子拼命望。

一双眼睛充满期待,紧张地盯着海面。

炸弹掉进海里,爆发的光芒和巨响大不如前,凤鸣屏息凝望水面的动静,过了一会,神色蓦然兴奋,指着海面叫起来,「罗总管,快看!那是不是旋涡?」

不管来者是谁,一定是极擅海战,高站在岩石上的众人,简直就像参观了一场精彩的大型捕猎比赛。

不到片刻,弩炮团已经接到命令,开始集中攻击三桅船的桅杆和水下。

不到一个时辰,海面上硝烟冲天,同国又沉了不少船只,还有不少大船被夺,其余无足轻重的小船吓得远远逃窜,再不剩任何一丁点战斗力。

凤鸣和罗登留在原处,继续远眺海面战况。

得胜的陌生船队,押着一艘惨兮兮的三桅船,和其他俘获船只,得意洋洋地排成一字形,向惊隼岛靠近。

立即跳下高岩,朝弩炮队所在位置跑去。

终于,他们看清了船头旗帜上凶恶的图腾。

尚再思敬佩万分地看凤鸣一眼,低声道,」虽然属下不明白鸣王在说什么,不过属下相信鸣王一定作出了最好的决策。属下现在就去给崔洋传令。」

「天啊!是单林海盗的大首领旗!」罗登瞪着眼,大叫起来。

当炸弹在水下形成适当数量的漩涡,要借助当前的风势,风越大,漩涡就会越大,连锁反应之下,将足以产生庞大的拉力,甚至强大到…把失去桅杆平衡制约的三桅船拉入海底!

「容恬!是容恬!」凤鸣几乎和罗登同时大叫,不敢置信地跳起来,指着第一艘大船欣喜若狂,「是容恬!」

桅杆对船身的平衡至关重要,不稳固的桅杆,在船身摇晃时会加大船只倾覆的危险。

虽然没看清楚面目,但船头站着的那个男人,那笔挺的身形,那帅气的站姿,那睨视天下,英俊到令人嫉妒,同时也令人无比思念的英伟气势——绝、对、是、容、恬!

靠的就是桅杆,风,漩涡,三种强大的力量体系。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们运筹帷幄的主将已经变成了一个兴奋忘形的孩子,一刻也等不得地叫嚷着冲下眺望的高岩,朝船只即将登陆的西岸狂奔而去。

而现在,他必须自己创造出一个类似的结合来。

「容恬!容恬!我在这里!」凤鸣跑进水深及膝的海里,发疯似的向来船挥舞手臂。

古往今来,沉没海底的巨船数不胜数,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悲剧,往往是几个不幸的因素,在不幸的同一时间内结合而导致的。

心焦万分,一直站在船头丝毫不敢松懈的容恬,在看见活蹦乱跳的凤鸣那一刻,终于感到自己的心脏重新有了跳动的能力。

乌黑的双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凤鸣!」

凤鸣态度异常笃定,「你没有听错,就是水底。叫崔洋把陶罐上的渗水孔封上大部分,尽量延长引爆时间。我要让炸弹落入三桅船附近的海面,在水下爆炸。那样,将会引发数个方向的漩涡。」

天地之间,一切重新有了色彩!

不过,用炸弹炸水底,又是什么意思?

「凤鸣!」容恬大吼一声,不顾大船尚未靠岸,径直跳下十几公尺高的船头,落入海中,狂游上岸。

攻击桅杆的道理他明白。

子岩一副全武装的行头,穿戴盔甲,腰佩宝剑地跟随在容恬身边,忽然看见容恬跳下船头,唯恐容恬有失,急忙也要跟上。

尚再思一怔。

贺狄在旁边一把扯住他。

凤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一字一顿地吩咐,「记住,要崔洋主攻两个地方,一,是三桅船的桅杆,二,是三桅船附近的水底。」

「干什么!」子岩回头瞪他一眼。

尚再思立即道,「是!」

「喂,人家小两口相见,你过去干什么?」贺狄拍拍他,指指前方正在浅滩处又叫又跳又挥手,乐极忘形的凤鸣。

稍一沉吟,他已经对刚才在脑里忽然冒出来的想法考虑过一番,胸有成竹地霍然转过身来,沉声道,「立即给崔洋传令,把其他船只留给曲迈的投石机队处理,所有弩炮一律只对付中间的三艘三桅船。」

子岩抬头一看,脸色微红。

「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靠天时、地利、人和,」凤鸣指着那三桅船,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天时,就是摇撼三桅船的狂风,地利,就是波涛汹涌的海浪,而人和,就是我们精准优秀的炮手,和我这个什么都懂一点的主将。」

显然也知道自己一时鲁莽了。

天已经开始蒙蒙亮,巨大的三桅船随波摆动挣扎着,像一条死而不僵的巨虫。

“喂。”贺狄又拍拍他。

「那就让他们的第一艘沉在我们手上。」凤鸣看着风浪越来越大的海面,傲然答道。

子岩最恨他这样轻佻的动作,想骂他一顿,却又不像从前那样容易就骂得出口,只能无可奈何地横他一眼,低声道:「有话就说,众人面前,不要动手动脚的。」

罗登皱眉,思索着问,「说是这么说,但我们怎么才能弄沉三桅船呢?那可是一件大东西。再说,同国的三桅船,从来没有沉没过任何一艘。」

贺狄喜道:「不在众人面前就可以,是吗?」

战斗立即可告结束!

子岩绝不回答这种无耻的问题,问:「你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不错!」他用力一击双掌,神情认真地说,「三桅船就是同国军人心目中的神物,罗总管不是说船身漆成蓝色,是为了表示受到海神的庇佑吗?如果我们可以在同国所有士兵眼前弄沉一两艘三桅船,将完全击溃他们的信心,那时候,不管庄濮再怎么不甘心,也无法阻止一支丧志的军队溃撤。」

「哦,」贺狄咳嗽两声,得意洋洋地说:「我是想问你,我刚才指挥手下围堵同国船队,精不精彩?」

凤鸣神色猛地一动。

子岩想了想,虽然不想让贺狄太嚣张,但要昧着良心骗人,却又不愿意,只好说:「是很精彩,不过,你休想用这个来要挟我什么,或者要求报答。」警告地瞪着贺狄。

尚再思也不无遗憾,「很可惜,属下虽然想尽办法,炸弹的威力去还是有限,三桅船的船身如此之大,制船的木头又是精挑细选的坚硬木材,要阻挡它们或许可以,要直接把它们弄沉,却难以做到。」

贺狄深深看他一眼,柔声道:「我要什么报答?你在我身边,我就已经什么都有了。」

怎样才能在目前占据上风的情况下,以压倒性的姿态打胜这一仗呢?

子岩心脏募然一震。

同样的经历,凤鸣绝对不想再要第二次。

想起在底舱里偷听到的那些话,目光一时竟然无法和贺狄直视,不自在地垂落在甲板上。

西岸上血淋淋的小山一样的尸体,就是为这叵测的改变付出的惨痛代价。

这个海盗头子。

第一次交锋,他已经见识到战场逆转的可怕,本来大好的战局,只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改变了一切。

自己怎么会…为了他而脸红心跳?

罗登提到的这个问题,确实让人头疼。

不应该…

凤鸣蹙眉深思。

艰难地和脑里的各种想法做着斗争,子岩却不知道,自己垂在大腿外侧的右手,已经被狡黠的贺狄在不知不自觉中,贪婪而珍惜地握紧了。

他停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其实,属下也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硬撑到底,庄濮是同国著名的硬汉,并不是轻易退却的人。要是他宁愿战至只剩一兵一卒也要打下去,恐怕…少主,我们的炸弹会不会不够用?同国的战船数量太多了。」

与此同时,另一对经历别离的爱侣,也已经重逢。

罗登道,「他们是还不死心吧,毕竟同国战船称雄天下,除了单林海盗,他们在水上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何况是我们人数这么少,被他们追到孤岛的几百个人?」

湿漉漉的两人,在海中紧紧拥抱在一起。

再打下去,不知还要牺牲多少人命。

「我不是做梦吧?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容恬!真的是你对不对?」

「唉,要是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自行溃退就好了。」

「当然是我!」容恬用力搂住怀里的熟悉身躯,狂吻着想念到发疯的脸颊,深深叹息,「当然是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就连罗登这个几十年来习惯了萧家冷漠家规的老总管也觉得,有人情味的少主比老主人更令人想忠心服侍。

凤鸣高兴地让容恬的双臂困住自己,仰着头,接受他热情到极点的、无穷无尽的热吻,一边嘴巴问个不停,「容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怎么带着单林海盗的船队来了?刚才你把同国船队打得好惨,你这么会打海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

虽然有点天真,却令人心无时无刻不感到温暖。

容恬一指按在他不断开开合合的可爱小嘴上,正容道:「这些旁枝末节的事以后再问,我们先来处理最重要的事?」

普天之下,会为敌人士兵性命担忧的主将,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一个了。

凤鸣一怔,「什么最重要的事?战俘吗?」

罗登和尚再思彼此交换一个眼神,都看出对方心里的感叹。

「战俘算什么最重要的事?」容恬沉下脸,「我问你,我临走前再三要你乖点,为什么你就惹出这么多事?还让自己被同国大军追杀?」

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身边的人。

「呃…」

凤鸣朝他鼓励地一笑,又再看向对面的同国船队,皱起秀气好看的双眉,百思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还不退兵?这样打下去,只会损伤更多人命,难道庄濮和武谦都不爱惜自己的士兵吗?」

「我没有不乖……真的……」

「鸣王过奖了。」尚再思谦逊地说了一句。

凤鸣缩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偷窥一眼。

「没什么,我只是看不惯这样血腥的场面,」凤鸣郁郁地摇头,长吸一口气,振作起精神,笑着对罗登道,「罗总管说的对,崔洋打得好极了,真不愧是炮手团团长,我看了一下,除了开始的那一轮,有几颗炸弹飞到一半就爆了,其他的炸弹都炸得极是时候,真奇怪,他们怎么能把弩炮、雨量、距离、时间掌握得这么好?不过当然,少不了尚再思和冉虎的功劳,用渗水孔控制引爆,陶罐上写记号这一招,实在太周到了。」

容恬的脸色好可怕,惨了,他一定生气了。

「嗯…少主…是有什么心事吗?」

「容恬,你听我解释…」

罗登默契地点点头,收敛刚才的欢喜,稳重地走到凤鸣身旁。

「我现在气得什么都不想听,」容恬气势摄人地瞪他一眼,忽然唇角微微一动,对凤鸣附耳道:「乖乖地快点招供,岛上有什么隐蔽点的好地方,最好附带一张舒服的大床,可以让我好好地教训你这个不听话的家伙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