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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廷镇看着章之微在阳光下比中指。

她穿着厚厚羽绒服, 戴着帽子,几缕泛黄的头发钻出,站在阳光下, 她重新比了比那根手指, 终于,在陆廷镇视线下收回, 转身,继续向前。

陆廷镇第一次见她对自己这样。

她性格烈,爱憎分明,喜欢的时候轰轰烈烈地讲, 讨厌的时候也表现得直白。正如她刚念书时和一个英国佬起争执, 年纪小小的她就敢用英文咒骂对方的侵占行为。

陆廷镇替她收拾过不少残局,也欣赏她这股黑白分明的冲劲儿, 只是现在明确遭受她的“冲击”, 还有些猝不及防。

陆廷镇让司机停车, 他坐在车中往外看。阳光盛,难得好天气, 章之微收回手,她和旁边蓝眼睛的傻鬼佬并肩往前走,不远处的铲雪车还在慢吞吞工作, 两两三三,男男女女, 多是些学生。

他最终没有下车。

陆廷镇原本住在伦敦, 为了能更方便, 才在这附近重新找了房子。住在这附近的大学生不少,各个国家,各个种族, 不乏热情火辣的,隔壁房子几乎天天要开派对,今夜同样如此。

音乐声大到要人滴满耳油,深深虐待陆廷镇双耳,他站在阳台上,望见房门大开,天寒地冻,只着单衣的男女旁若无人地拥吻,做尽缠绵姿态。陆廷镇看不下去,他移开视线。

旁侧的乌鸡和老四也在看,两人还在感慨:“年轻真好啊真好。”

陆廷镇抽出一根烟,冷风拂,他叼在口中,老四赶紧过来,一手帮他拢着火,另一只手取打火机,低头替他点燃。

乌鸡没有注意到这边:“还是年轻人好,血气旺。别说鬼佬们长得还真不错,要我年轻十岁,也是个女的,我也得和他们好好地——”

陆廷镇叫他名字:“乌鸡。”

乌鸡直挺挺站稳:“镇哥,我在呢。”

陆廷镇说:“不用年轻十岁,你现在就下去罢。我瞧里面有几个男人搂搂抱抱,说不定他们能满足你的心愿。”

乌鸡大惊失色,一边挠头一边笑:“镇哥,您可真会开玩笑。回去后我就和玉琼结婚了……”

他笑得讪讪。

陆廷镇捏着烟,缓慢地抽,香烟的气息慢慢散开,他说:“原来是我误会了,刚才还以为你中意那些年轻人。”

乌鸡不说话,只是笑。

老四递眼色,示意乌鸡赶紧走,乌鸡胡乱找个借口,蹑手蹑脚离开,只剩下老四在露台上,陪着陆廷镇。

陆廷镇坐在椅子上,将烟在白瓷上摁灭,用雪白餐巾擦拭双手。小圆桌上还摆着一瓶酒,两只杯子,他给两只杯子都斟满,示意老四坐下。

老四忙推辞。

“坐下,”陆廷镇说,“之前能和微微坐一块儿吃饭,怎么就不能坐在我这边?”

老四这才顺从,坐在旁边。

他还是不敢去拿陆廷镇倒满酒的杯子,颇为拘谨,像极了第一次见岳丈的女婿。

还是陆廷镇将杯子推向他。

“之前,你也好,乌鸡也好,和微微坐一块儿吃东西,”陆廷镇说,“怎么不肯喝我的酒?”

“……不一样,”老四说,“您和我们不一样,镇哥。”

他们是什么?泥里面摸滚打爬出来的人,吃得苦,尝得脏。有人命好,从路边档拼搏厮杀出一条血路,凭借东风直上,也想着早日金盆洗水,保家人健康;有人命不好,混到一半蹲监牢,更惨一些,被人砍死街头,或溺入水中,丢进火炉,成为大佬崛起的垫脚石,地府阴司也无人烧纸钱。活着时在泥土里混,死后也做穷鬼。

陆廷镇不同,他命好,托生在好人家,祖上就开始发家,毋需拼搏,处处吃得开,兜得转。

老四不知怎样同他讲,他读书不多,腹中墨水也少,正想着该如何文雅些说明,却见陆廷镇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就连你也这样认为,”陆廷镇坐下,他说,“我原以为,我待微微已经足够好。”

但就连身边人,也下意识中会将他和微微分作两派。

老四不懂,他也不敢问。涉及到章之微的事情,老四和乌鸡都越来越谨慎。

他只斟酌地说:“镇哥,您对微微小姐已经很好了。您为她重新修了房子,又给她买衣服,买珠宝,送她读书……女人嘛,您这么做,已经非常好了。”

——更何况,两年了,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横跨大洋,马来西亚,英国,陆廷镇找人找到快要疯魔,这些东西,老四都看在眼中。

他终于理解,章之微和乌鸡第一次出逃时,陆廷镇那样惩治两人,已经算手下留情,天大的情面。

隔壁仍旧聒噪欢笑,他抬头望月,脸上并无喜色。

陆廷镇喝掉整杯酒:“我之前也这样想。”

瞧着酒杯空了,老四起身,毕恭毕敬为他重新斟满一杯,陆廷镇问:“你瞧她现在过得开不开心?”

老四没有立刻回答,他说:“您想听什么回答?”

“想听你看到的。”

老四实话实说:“我看微微小姐过得很开心。”

陆廷镇笑:“我之前想,她一个人,就算带几块金子,生活也艰难。她前段时间还在做兼职,去中餐馆,去超市核对货物……之前,她哪里做过这些,她连盘子都没有刷过。”

老四轻轻放下酒瓶,他不敢和陆廷镇对酌,杯中酒已经空了,他也没有再续,只听镇哥讲。

“她住的那个房子,暖气不足,不热;一个月,修理工上门四次,来为他们修理热水管道,”陆廷镇说,“想吃点什么都要自己做,整个冬天,只有一件羽绒服,一直穿到现在,我可怜她,觉着她苦,她却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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