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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魏朗, 大堂内外议论纷纷。

有说魏朗死得蹊跷的,有说魏朗是个好官的。

大理寺有些官员眼眸闪烁,到底是惭愧地低下了头。

都知道魏朗的死不是意外, 却都没有人敢开这个口, 敢为魏朗伸冤。

张弘见事不对,是再也站不住了,飞快上前道:“庆王坠马案如今已然查清, 岑大人也认罪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全然不似刚才搬出皇帝的模样, 语气缓和不少,也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林水月却看都不看他。

她只抬眸,扫了一下太子周围,问道:“今日怎不见太子随身侍卫叶三?”

太子面色阴沉:“与你何干?”

张弘却端着小心,谨慎地作答:“叶三家中有事,近来都不在京中。”

林水月目光冰凉, 上前一步。

她的身量并没有张弘和太子高, 但无端地, 就好像是从高处在俯视着他们一般, 那眼里透出来的审视滋味,叫张弘心头直打鼓。

“是不在京中, 还是不敢在京中?”

周围安静下来。

“林大人。”大理寺卿周代忙上前:“审理也结束了, 无关紧要的事, 便不必再提了吧?”

周代这个大理寺卿, 官职虽高,但为人圆滑,很早前就已经不管底下的事,魏朗在的时候, 事物都是魏朗处理,魏朗没了,又变成岑让。

若说识时务,周代必然是朝中当仁不让的存在。

“岑让之事,我竟无所察觉,也是失职。今日全仰仗大人,替大理寺清除败类。”周代躬身,对林水月拱了拱手:“待得早朝重开,我便亲自去皇上的面前请罪。”

“不过……魏朗的事情,到底牵连到了整个大理寺的名声,也与刑部并无干系,我不知道林大人是从何处知晓他将证据吞入腹中的。”

“也念在大人一心为了查探案件的份上,不再追究。”他说罢,对林水月轻笑:“将要年节了,也请大人高抬贵手,我代大理寺所有的官员,先谢过大人了。”

这人话说极有意思。

三言两语,话里有话。

说林水月伸手太长,却又将姿态放得很低。

大理寺卿的官职不低,至少在某个层面上与林水月是平起平坐的存在。

官职相同的情况下,林水月在他面前,还真占不到好处。

然而这是寻常的情况,今日的林水月,显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她看了这周代几眼,随即淡声道:“看来,周大人是更想要聊岑让的事情了。”

“那我就陪周大人聊。”

周代面容微变,见得林水月轻拍了拍手,便有底下的人呈上来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张宣纸,一些药物。

“庆王坠马案之中,还有一样最为主要的东西,那便是墨云身中的药物。”林水月抬眸,白果便将那几张宣纸拿来宣读。

上面所写的,都是些药材名。

偶尔还有几样珍惜药材,是在场之人鲜少听到的存在。

而张弘的神色是彻底变了,他心下发沉,也心知无法劝阻林水月,微顿后,只能差遣了自己身边的人。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再回头,林水月已经明确指向了其中的几味药材。

“这毒不简单,从调配到用料,都格外罕见。其中有更有珍惜药材千山雪莲,菩提果,血绒花……”

“这些东西,随便一样都价值连城,不是寻常官员可以触及得到的存在,其中最为瞩目的一味,当属菩提果。”

“此物,乃是毗邻边境的相国至宝。相国上下都信佛,所有药材皆以佛为名,菩提果生来娇贵,相国种植多年,不过得了几株。”

林水月转过头,看向周代:“所结的果子,都为相国皇室专用,唯有几年前,相国使臣出使晋朝时,曾将三枚菩提果献于晋朝。”

“而这三枚菩提果,其中一枚因此前太后病重,而被太医院取出,用作药引子,剩下两枚,一枚藏于国库,最后一枚……”

她抬眸:“则是由皇上赐予了太子殿下。”

静。

堂中的官员俱是白了脸色。

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你的意思是,孤是谋害庆王的主谋?”太子死死地盯着她,随后笑了:“凭着一个果子,你便要给当朝太子定罪?”

“林水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林水月亦是笑了。

“菩提果难得,太子想要自证清白也简单,只需随意差个人去将太子库中的菩提果取出便可。”

见太子阴沉着脸不说话,她便道:“太子拿得出来吗?”

张弘一抬眼,就见得太子手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

慌乱之际,他急思道:“那枚菩提果,早在太子病时便已经用了。”

待得回神过来,被太子阴狠暴戾的眼神扫了下,激得他额上冷汗直冒。

自从太子不能人道后,最为忌讳别人提他身体之事。可眼下张弘也是没办法了,菩提果实在珍贵,已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拿得出来的东西。

林水月挑眉:“好,此事太子不承认,那我们就再说回太子侍卫叶三。来人,传魏府小厮!”

那小厮被带上来时,目光死死地盯着太子,若非是这边这么多人拦着,只怕已经冲上去与太子同归于尽了。

还是在林水月开口后,他才反应过来,大声地道:“小的是魏大人跟前的长庚,原是个穷苦出生,遭人欺压吞并财产,带着病重的老母亲欲投江时,被魏大人救下,此后就在大人跟前伺候着。”

“……大人死前一晚,曾支开身边伺候的所有人。小人正好那几日告假回家探望母亲,回来恰逢深夜,进院时,正好看到了太子侍卫叶三离开。”

“随后小人进入内院,见得魏大人时,他已经没气了!”

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看向太子的眼里,已经带了惊愕之色。

张弘已经是面色苍白,几欲站不住了。

他清楚的知道,今日这事一出,或许太子不会如何,但他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人,都别想活命。

他还想挣扎,还欲辩解。

然而林水月根本就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她随即唤来了大理寺之中的一位仵作。

这仵作并不是大理寺中最受重用之人,魏朗的尸首在拉到了大理寺后,也没有让他们多看几眼,就被魏夫人带走下葬了。

如今唤来这人,都叫许多人大吃一惊。

而那仵作却直接跪下,道:“魏大人下葬匆忙,下官是受了魏夫人所托,半夜至魏府,为魏大人验尸。”

“也是验尸时,方才发现大人藏于腹中的证据,以及……魏大人脖颈上的淤痕,并非是上吊所致。”

“在此的同僚可以验证,上吊所致的淤痕与被人活活勒死的淤痕,是截然不同的!”

仵作说完,双手将自己留下的案宗奉上。

堂内一片死寂。

张弘已经是辩无可辩,脚下一软,瘫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太子目光深沉,落在了这些人的脸上,似是要将这些人的模样都记在了心中一般。

最后对林水月冷笑:“叶三做的事情,林大人抓叶三去啊,在这里问孤做什么?”

堂下一凛。

连带着周代的脸色都变化了下。

太子举动,分明是不把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不论是岑让、张弘,还是跟随了他多年,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的叶三。

当然,这些人在他的手底下,经手了不少脏事,落得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可瞧着的人不免心慌。

不管曾多么得力,只要出现点变化,太子就会毅然决然,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抛弃掉。

不说仁义,这是基本不把他们当成个东西来看。

只是个随时可用随时能丢弃的物件罢了,可就算如此,还是有人前仆后继地去当太子的嫡子。

不为何,就因他是晋朝的储君,是皇帝亲封的太子。

就如同眼下,桩桩件件都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他却还能面带不耐,无所畏惧地与林水月对峙。

他根本就不觉得,这些事情能将他如何。

这等情况之下,不免叫人生出悲凉之感。

任何情况,需得要在能赢的情况下,才可以付出一切。而这连带着希望都看不见,做得再多,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太子的地位依然牢固,而站出来的人,却会因为开罪了太子,祸及家人。

晋朝朝堂的混乱,也多由这个原因引起。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

没有胜率的事情,硬碰硬,只会伤着自己。

就如同眼前的林水月,没有人觉得她能赢,故而哪怕事已至此,也无人为她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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