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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知道薛白不是叛了,那就不着急。还可以权衡利弊,此子暂时可用,圣人今夜又夸了他,以后再杀来得及。

薛白察觉到了李林甫的杀意消了一半,稍稍舒了口气。

计划成了。

慢慢脱离右相府的掌控,自立门户,而不至与李林甫反目,接下来要尽快拥有足以自保的实力。

“右相,杨慎矜的麻烦很大,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牵连到右相府……”

李林甫转念之间已把整件事的脉络理清楚。

他原本想的是利用杨慎矜扳倒东宫,再让薛白成为杨慎矜唯一的儿子,其后再利用妖僧一事除掉杨慎矜,但现在知道杨慎矜保不住了。

暂时顾不得东宫,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杨慎矜牵连……薛白已经说过了,此子有才干,且过于有才干了。

“你做得很好。”李林甫开口道:“且放心,今夜无论如何,右相府不会有损伤。”

“那就好。”

薛白松了一口气,显得非常关心右相府。

李林甫神色淡然,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薛白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回过身来。

“右相。”

“还有何事?”

“今夜……我见到十七娘了……我虽然没能成为弘农郡公府的公子,但自信往后能挣一个配得上相府的身份……”

话到这里,薛白再次掏出丰味楼的契书。

李林甫见他吞吞吐吐,难得地微微笑了笑,心中杀意再消了一半。

少年郎情窦初开的笨拙样子,看起来就没那么有威胁了。

薛白还小,过十来年也许孙辈中就能有人压得了此子,来日方长,扳倒东宫再谈。

“收回去吧,过几日让薛灵来相府,薛家不能是东宫的人。”

“谢右相,我必为右相拉拢薛徽,让李亨偷鸡不成蚀把米。”

“去吧。”

薛白这才离开了庑房。

李林甫抬手一指门外,向李岫笑道:“果然,被十七娘迷住了。”

“那是自然。”

李林甫抚须沉吟,心道今夜之事倒也无妨,丢了个杨慎矜,暂动不了东宫。但也许可以设法让杨齐宣继承弘农郡公之爵,还有金吾卫左将军薛徽……

“右相!”

有人打断了他的沉思,却是驸马杨洄。

“此间是花萼楼,驸马不宜直接来找老夫。”

“自然是有要事。”

杨洄走进庑房,先是看了一眼李林甫的影子,方才上前低声道:“我撞见鬼了,否则就是薛白与薛锈的外室子薛平昭长得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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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李林甫精神一震,眼中精光闪过,问道:“薛平昭?”

“去年冬月,我府上买了一批奴婢。娘的习惯右相也知道,她是公主,我管不了她,因此俱是美少年与美婢。但那日她拿了封契书给我看,其中有官奴名为薛平昭,父名薛锈,母无名,且是开元二十五年六月被发落为奴。”

说到这里,杨洄给出了他的推测,“薛锈亦是驸马,必是生了外室子而一直藏着,待到抄家发落、过贱立契时填了真正的父名,当时抄了几百人,小吏没注意到。”

“还有呢?”

“我一看,当即便让武酉掐死了,丢出府去……哦,掐完我探了鼻息,确是死了,结果今日见到这薛白长得一模一样!”

“还有呢?”

杨洄反问道:“还有什么?”

“此‘薛锈’乃彼‘薛锈’?可是同名?若是,这十年来又是何人收养了他?这些你都查了吗?”

“有何好查的?直接弄死,简单干脆!我唯独不明白为何他还活着?薛白到底是不是薛平昭?”

“薛白,薛平昭……真相大白……平冤昭雪?”

李林甫沉吟着,喃喃道:“不对,若是为了那案子才有这个名字,当年他已有五六岁了,此前也没有名字不成?”

杨洄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觉背后凉嗖嗖的,上前两步,问道:“右相,右相。”

“说。”

“你可记得武惠妃临死之前说的?她说……废太子妃薛氏的鬼魂来找她了……说要把薛氏的魂魄打散了,否则怨念会让她回来……”

“胡言乱语!”

“可方才右相也说了,平冤昭雪、真相大白,这就是薛家的怨念。”

“有人在吓你明白吗?!”李林甫一把拎过杨洄,叱道:“清醒点,这些事全是人为,惠妃根本就不是被鬼祟吓死的,她是被人害了。”

“谁?!”

杨洄吃惊,讶道:“当年那时候,谁敢害武惠妃?”

“老夫不知具体是何人,但必有幕后指使。”

李林甫当年不想查,此时却不安起来,问道:“官奴你们是从谁手里买来的?原主是谁?”

“我不知道,掐都掐死了,岂管这些?”

“把契书与奴牙郎送来……慢着,奴牙郎?辛十二?”

话到这里,李林甫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杀气毕露。

“他就是薛平昭!你手下的废物没能掐死他,让他假死脱身,方才兴风作浪不停。打蛇不死,自遗其害。”

侍御史卢铉被带到了庑房之中。

“右相上元安康。”

李林甫背对着他,缓缓道:“今夜,杨慎矜保不住了。但你说,他为何想认薛白为儿子?”

卢铉眼珠转动,小心翼翼讨好道:“右相放心,下官决不让此案牵扯到相府……”

“不。”

李林甫道:“查,薛白与杨慎矜合谋,欺骗相府嫁女,意在何为?”

“右相?这怕会给右相带来麻烦吧?”

“本相要薛白死,今夜就死。”

风吹着花萼楼上的花灯,灯火晃动,美景如画,这画仿佛还活过来了。

李亨走过长廊,在无人的转角停下了脚步,眺望着长安城,享受独自一人的静谧。

“殿下。”

李静忠轻手轻脚地上前,低声道:“奴婢拿酒回来时,见到薛白了。裴冕事情办得不好,留下了把柄。”

“长安真美啊。”李亨喃喃道:“但父皇若再这般下去,会出乱子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李静忠默默等了一会,等着太子消化掉心中郁气。

“薛白要什么?”

“他说,裴冕要现在杀他,是因他知道裴冕的身份,要求殿下杀了裴冕。”

李亨一愣。

李静忠又道:“他还说,东宫出手虽狠,但从无闲笔,裴冕一死,证据就都断了,他威胁不了东宫,想必殿下登基之前都会懒得理他。”

“他真敢这般说话?”

“不仅如此。”李静忠道:“殿下杀了老奴向他赔罪也可。”

“否则如何?”

“他会将一切都告诉杨三姨子……想必裴冕确有不少证据落在此獠手中。”

李亨沉默了很久。

他想到自己曾答应裴冕,终有一朝让他得偿所愿,封侯拜相。

杨慎矜案此时已经引发了,到时所有证据都会毁掉……除了裴冕。

“裴冕在做什么?”

“去灭武康成的口了。”

“暂时得罪不起杨家姐妹。”李亨恨声道:“个个都对我步步紧逼,何时才能喘一口气?天宝五载,冤案齐发,我们已经放弃多少人了?”

他什么都没吩咐,李静忠却已听懂了,俯身行礼准备告退。

数百上千人已死了,岂还会介意再多让一枚棋子?

“那老奴这便去向薛白赔罪。”

“嗯。”

李亨头也不回,依旧注视着长安城的万家灯火。

长安城象征着他的大唐,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