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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时各个企业都要开始复工了, 黎羡南那天一早起来,是要去港城签合同,有些东西推诿不开,也就是签个字露个面。

黎羡南是十点半的飞机, 早上七点起床, 放轻动作, 怕把叶绯给吵醒——

初五那天的雪是真的下了太久, 院子里的积雪没人扫,堆了厚厚一层, 下雪不冷,化雪冷,叶绯那两天在院子里不亦乐乎, 堆了两个雪人。

池水没结冰,池底有循环和保温系统,鱼还在里面游来游去。

隆冬天似乎也变得美妙起来。

黎羡南去洗澡换了衬衫和西裤,手肘搭着大衣随手放在椅子上,叶绯朦朦胧胧醒了,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问他, “黎羡南,你要走啦?”

“嗯,下午或者晚上就回来, 这两天港城下雨, 不知道会不会延迟。”

黎羡南扣上腕表, 走到床边俯身,叶绯露着额头和眉眼,素素净净, 她慢悠悠睁开眼,眼睛弯起来,黎羡南早有预料,伸手拂开她额边碎发,吻了下她额心,“多睡会,有事给我打电话。”

像关切和叮嘱。

“没事儿呢?”她在被子里看他。

“没事儿打什么电话,忙工作呢。”黎羡南故意这么回她一句。

“忙工作不能打电话啊?”叶绯也故意顺着往下问。

“不能,”黎羡南笑,那笑跟蛊惑似的,“绯绯能。”

“快走。”叶绯也笑起来,踢了一下被子,赶他,“快去吧,别晚了飞机。”

“没良心的,还赶人呢。”黎羡南俯身凑过来,非得再亲她一下,叶绯顺着腾出来一只手,摸了摸他口袋。

黎羡南捉住她手腕,顺着带,“摸哪儿呢?”

“摸你有没有带烟盒!”

“啧,我马上走了,真狠心。”

闻言,叶绯从床上惊坐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跌回去,对他挥挥手告别。

黎羡南轻笑,不再闹她,手机响起来,黎羡南拿着手机接听,一边应声一边去拿大衣。

叶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掀开被子踩在地毯上,跑到露台边。

没几分钟,黎羡南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他只是出个短差,没带行李,黑色的长款毛呢风衣敞开怀,裁剪利落挺括的轮廓,同样深色系的西装和领带,颈间搭着薄薄的深灰色围巾,露着一点白衬衫规整的领口,禁欲系的天花板。

叶绯穿着睡衣踩在地毯上看他走在庭院水池的青石板上,周围的草坪覆着皑皑白雪,枯枝也被雪压得不堪重负,颤巍巍晃着。

这样萧瑟又纯白色的冬天,他却是另一种令人沦陷的春色盎然。

他是远离人群的冷冽冰凌,又是对她缱绻深情的黎羡南。

黎羡南接着电话,好似有所察觉,又好似心有灵犀,回头看了一眼,与趴在窗口的叶绯对视,他本来还正在听那边的人讲今天的投资项目,没什么表情和心情。

结果看到叶绯,就这么趴在窗口,肩带从瘦白的肩胛滑落了一点,她对他笑着挥手,黎羡南觉得也好像在这样一瞬间,灰白色的世界里,她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

从他走后,叶绯是打算去一趟特殊学校,她起床洗漱后,发现黎羡南早就给她叫好了早餐,在餐桌上温着,叶绯解决了早餐,是准备乘地铁过去。

结果出门前,是接到了薛如意的电话。

薛如意是南方姑娘,贪恋北方的暖气,要是叶绯也在宿舍,肯定是要跟叶绯宅在一起,结果这会叶绯也不在,她跑去三亚玩了一圈——叶绯刷她朋友圈看见了。

不过去三亚,薛如意也就寥寥发了两条朋友圈而已。

“绯绯,我回来啦,我给你带了礼物,给叶桐也带了,你什么时候去看叶桐啊?带我一个呗,我太无聊了,开学还早着呢……”薛如意一高兴就说起来没完没了,纳闷儿说,“绯绯,你这最近是被那个老板压榨加班了吗?”

没什么老板压榨,倒是跟着黎羡南过了这整个颠三倒四的年,作息混乱,就算他俩有意早睡早起——睡不着,挨在一起说话,说些琐碎的话也能过了凌晨两点。

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叶绯现在回想起来,都不记得跟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每个晚上都说笑了,黎羡南总能换着法子把她逗开心。

她聊某个知名的文学巨著,黎羡南颇为仔细听完,又点评一句,“这渣男吧,什么经典语录能叫:我有过这么多女人,唯独对她保持着纯真?这不就是渣男画大饼,什么我谈过那么多前女友,就你不一样……”

叶绯绕开话题,换一个,黎羡南偏偏又非揪着上个话题不放,“你知道区别么?”

“上回那个电影……”

“绯绯,区别就是,除你之外,我可真谁都没碰过,”他还煞有介事举着手做发誓状,“我没谈过什么前女友,你也跟谁都不一样……”

“上回那个电影……”

“绯绯,这是不是洁身自好?有些男的就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东西,我不一样……”

他还自卖自夸起来,在她面前耍贫的时候,那京腔被他说的跟分外不正经,好像随时都要做点坏事。

叶绯的话被他打断好几回,最后以被他堵上唇为结束,黎羡南还颇为蔫坏地咬字说,“无师自通。”

叶绯抓了枕头扔过去,黎羡南就笑,也不躲,枕头被他稳稳接住。

回想起这些零星小事,叶绯也是开心的。

“没呢,我今天去看叶桐,你今天有空吗?”叶绯走到门口,镜子映照着她的脸颊,分明是带着笑意的。

“行啊,那今天过去!”薛如意答应的爽快,“你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

“等会见,你从学校坐地铁过去,咱俩等会见。”

“行。”

叶绯独自从西郊出来的时候,西郊的保安都记得问她是否需要车送,叶绯摇摇头,说自己搭乘地铁就是。

西郊保安还愣了一下,然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祝她一路顺风。

叶绯走出来,才恍然发现,自己跟他在这儿宅了太久,好像都快忘了真实的世界,她本跟这儿格格不入。

叶绯出了西郊,回头看。

西郊檀宫的入口简约大气,青色的四方岩柱,原来是都雕刻着古画,许是因为过年,并没有多少人真正住在这,这里的别墅设计风格都是偏中式的,独黎羡南那栋最特殊,也在最深处。

住户也一共只有几十位,也都是社会名流和商界巨贾,有时候叶绯跟着黎羡南去过地下车库,就这么寥寥几十户住户,整整三层地下车库停满了豪车,好似都在这儿落灰。

那时叶绯问他,这些车都是这儿人的吗?

黎羡南拎着车钥匙随口说,这层的车都是他的,其他的是别的住户的,“不过我车可能真没人家多,都住西郊了,也不差这一住处,我那会选西郊,也是觉得这儿僻静。”

西郊的马路对面,就是有点老旧的槐三胡同。

一处恢弘,一处市井。

本是两条平行线,唯一的交界,大抵也就是共同在一条路上。

叶绯回头,西郊的保安对她礼貌笑笑,又客气地问她是否需要叫一辆计程车?

她莫名想到先前网上的段子,有个博主路过西郊,拍了视频,下面人说,西郊的保安都得是燕京大学会说三门外语的,不过收入也不菲。

真是一场浮华梦,世人明明为几分碎银折断腰,这儿的人说笑都像假人。

燕京下了一场大雪,后面的松柏木常青,枝桠上压着厚厚的雪,上面系着寓意吉祥的红丝带,可那天,住在这儿的黎羡南分明那样孤寂。

西郊的青石路没入淡淡的云雾中,她看不太清远处了,也看不到那方庭院,却独独想起了黎羡南对她笑时的模样,想到他的指尖点着她的心跳,跟她说,绯绯,感觉不到么?

那明明都是冷的,他却给她许多热烈与沸腾的深夜。

关于西郊,叶绯的记忆仿佛空白,唯一只能记得黎羡南,专程从燕京跑去接她回来、为她包下一天游乐场、带她去雍和宫的黎羡南。

他说,真正的缘浅,不用拜佛就会散的。

就算是孽缘,那说不定也是上辈子磕头拜佛求来的,孽缘我也珍惜。

他对她讲那一口浸满深情的粤语。

不只是关于西郊,关于这座燕京城,叶绯也只记得一个黎羡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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